桃林深处,李簪花枕着满地落英,指尖无意识地在李玄冥掌心画圈。银蝶纹随着她的动作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她眼底的光——时而灼如烈焰,时而冷若冰霜。
“无双哥哥。”她忽然轻笑,喉间涌出腥甜却被她硬生生咽下,“你可知这冰火毒的滋味?冷时如坠玄冰窟,热时似卧炼丹炉。”
李玄冥运功的指尖微顿,罡气在两人经脉间流转,竟带起细碎桃花如雨。他蹙眉:“既是劫数,何苦强撑?”
“因为……”她忽然抓住他手腕,将剩余半句话化作银针刺入他虎口,“我要活到看见你执掌长安的那天。”
李玄冥惊愕一下。“你怎知我是……”
话音未落,桃林忽起瘴气。粉白花瓣染上墨色,化作毒瘴如蛇缠来。李玄冥抱起李簪花旋身避开,却见她发间又簪了朵新折的桃花,花瓣上凝着血珠。
“以血养花,引瘴为阵?”他瞬间明了,“你不要命了!”
“总要试试……”她咳出几片花瓣,面上却浮起病态的酡红,“这桃瘴,像不像我们初见时的晨雾?”
李玄冥无暇应答,瘴气已凝成九尾妖狐虚影。他正欲拔剑,却听李簪花在他耳畔轻吟《清平调》,银蝶自她袖中鱼贯而出,与瘴气撞出星火。
“别分心!”她咬破舌尖,精血染红银蝶,“跟着蝶引,斩它内丹!”
李玄冥闭目,任由银蝶牵引罡气。再睁眼时,瞳中映出妖狐眉心一点朱砂。他横剑一劈,桃瘴应声而散,却见妖狐化作老者模样——正是山门前那位白发仙人。
“师父?!”李玄冥惊愕。
老者拄杖立于残瘴中,竹杖点地,李簪花簪的桃花便飞入他掌心:“李家丫头,你可知这桃瘴是我设下的试炼?”
李簪花挣扎着起身行礼,却呕出半朵残破的桃花:“簪花……明白。”
“明白什么?”老者忽然厉声,“以血饲瘴,以命破阵,你这是修道还是寻死?”
李玄冥将李簪花护在身后,却见她轻轻推开他的手,摇摇晃晃走到老者面前:“回师父,簪花修的是‘生’道。”
她指尖点在心口,银蝶自她七窍飞出,每一只都托着片残破的桃瓣:“冰火毒是劫数,桃瘴是劫数,连这命蝶……”她忽然抓住李玄冥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都是劫数。可若无劫数,怎知何为‘生’?”
老者沉默良久,忽然挥袖。桃林瘴气尽散,露出被掩盖的真相——满地落英下,竟埋着无数枯骨,每具枯骨眉心都簪着朵风干的桃花。
“这些是李家历代来寻机缘的弟子。”老者轻叹,“他们皆如你般,以为能以情破劫,最终却成了桃瘴的养料。”
李簪花望着那些枯骨,忽然笑了。她摘下发间残破的桃花簪,任其化作飞灰:“所以师父才要我们修‘道法自然’?可自然之道,本就包含生死轮回。”
她转身望向李玄冥,眼底映着漫天星子:“无双哥哥,你怕吗?”
李玄冥握住她染血的手,桃花罡气顺着掌心渡入她体内:“怕什么?你生,我生;你死……”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唇间未尽的血沫,“我便毁了这桃林,掀了这钟南山。”
李簪花瞳孔骤缩,体内冰火毒竟随着这个吻缓缓交融。老者见状,忽然大笑:“好!好一个‘情’字劫!”他竹杖点地,枯骨中升起三十六盏青灯,“李家丫头,你且去灯阵中走一遭。若能活着出来,这‘生’道便算你修成了。”
李玄冥欲阻拦,却被李簪花反手推开。她踏入灯阵,青灯忽明忽暗,映出她前世记忆——
第一世,她是李清照,他作赵明诚,金石录成却遭烽火拆散;
第二世,她是鱼玄机,他化温庭筠,隔着道观朱墙空吟“易求无价宝”;
第三世,她是薛涛,他成元稹,彩笺写尽相思终换来“曾经沧海”……
“原来……”她泪中带笑,“这冰火毒,是历劫轮回的烙印。”
阵外,李玄冥看着李簪花在灯影中沉浮,忽然想起母亲李治案头那卷《桃花源记》。他拔剑斩断一盏青灯,剑光如雪劈开时空——
“簪花!”他闯入阵中,“莫看前世,只看今生!”
李簪花被他拥入怀中,听见他心跳如擂鼓。三十六盏青灯忽然合而为一,化作朵金红相间的并蒂莲,没入两人眉心。
老者的声音在桃林回荡:“劫数已解,大道初成。玄冥,簪花,你二人可下山了。”
李簪花抓着李玄冥的衣襟,忽然想起什么:“师父,那命蝶……”
“命由己造,蝶随心转。”老者转身消失在桃雨中,“去吧,长安的桃源,正等着它的守护者。”
李玄冥抱着李簪花走出钟南山时,暮色四合。她发间又簪了朵新开的桃花,是他在山门前折的。
“无双哥哥。”她指尖绕着他一缕发丝,“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话本里的妖精?”
“像。”他低头吻去她眼尾残泪,“专吃人心的桃花妖。”
她忽然咬住他耳垂,气息灼热:“那……你要不要试试?”
李玄冥闷笑,抱着她跃上马背。暮色中,两骑并辔而行,发间桃花簪与腰间青莲剑相击,发出清越龙吟。而他们身后,钟南山的桃林正在褪色——
老者在桃树下斟酒,酒液倒映中,满山桃树竟化作万千银蝶,振翅飞向长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