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进办公室，在空置的键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慕容瑶并不在她的工位上，此刻正与李沫关在玻璃隔断的小会议室里，他们原2组成员已经连续两天“驻扎”在里面了。
透过磨砂玻璃，办公区的同事们看似如常地忙碌着，展现着年终忙碌的工作场景——此起彼伏的键盘声、电话铃声和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但细看之下，新分工带来的混乱正悄然蔓延：有人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有人来回翻着文件夹，还有人站在打印机前焦躁地踱步。
会议室里，两人被淹没在文件的海洋中。桌面上散落着十几个打开的文件夹，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像补丁般贴在各种报表上。白板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字迹占满，中央“风险分散”四个大字用红色马克笔圈了三圈。慕容瑶的字迹一向工整有力，但今天这些字却带着几分凌厉，尤其是那个巨大的问号，几乎要穿透白板。
左侧区域写着“实验室——工厂”，中间的横线上打了个醒目的问号。下方“现有材料”被画了个骷髅标志，旁边潦草地写着“必须找到替代方案”。右侧分区则像蜘蛛网般延伸出三条支线：“技术端”箭头指向“恒晟”并标注“提前布局？”，这个问号被反复描了几遍；“商业端”下方罗列着几家行业龙头名称，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小数字，似乎是某种评级；“资本端”的箭头直指“萧氏”，旁边还画了个五角星符号，五角星的五个角都被涂成了实心和小字“内斗危机”。
李沫反复翻动着手中的文件，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他的手指在某一页上停留了很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新材料认证周期本来就长，恒晟突然在这个节点布局相似专利，”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种截胡行为太反常了。”
慕容瑶的笔尖在数据表上猛地划过，发出“呲啦”一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尖锐的痕迹，仿佛是她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在这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她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反常就对了，”她轻声说道，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这说明我们已经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神经。”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此刻正闪烁着锐利的冷光，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看清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技术竞赛了，”慕容瑶的声音越发低沉，却越发坚定，“这是多方势力的一场博弈。”
一旁的李沫手中的笔不停地转动着，他显然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终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慕容瑶，“那对于这个案子，现在能做些什么呢？”他终于停下转笔的动作，笔尖在记事本上点了点，“提前进行中试验证？但这会大幅增加研发成本。”
“单是中试还不够。”慕容瑶“啪”地合上文件夹，声音冷静又精准，她的目光扫过白板上的每一个标记，像是在审视战场地图。“需要同步联系设备厂商开发定制产线，必要时配合罗教授构建‘专利墙’，”她的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不仅要覆盖核心工艺，还要封锁所有可能的应用场景。”
“我们做？”李沫的笔突然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盯着那支滚动的笔，没有立即去捡。“但合同里根本没这些条款，咱们公司肯定不会批准这样的要求的。这么做……是不是太越界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观察着慕容瑶的表情。
慕容瑶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神渐深，“这正是我想和你们商量的。”她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从个人角度，我肯定想全力推进——无论是这个我亲手谈下的项目，还是罗教授的学术声誉。”
她的坦诚让李沫微微一怔。
“但作为严新的员工……”慕容瑶苦笑一声，“确实越界了。”
李沫试探性地前倾身体：“要不……把情况反馈给萧氏？跟他们沟通？让他们去处理吧？毕竟这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过多干涉。”
慕容瑶没有立刻回答，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们早就知道？！”李沫反应过来，突然瞪大眼睛，后背猛地撞上椅背。他的表情像走马灯般变换，从震惊到恍然，他失笑，“原来如此，这么玩的吗？”
李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惊讶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手有些抖。“但是，如果我们继续插手这件事情，”他的声音恢复了专业性的平稳，“会不会有问题，显得有些多管闲事？毕竟这并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
他皱起眉头，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只看眼前这份合同，确实多此一举。”慕容瑶站起身， 她的影子投在白板上，正好盖住了“萧氏”两个字。她的手指点在那个位置，指甲与白板相碰，发出轻微的“嗒”声。
“但商场如战场，”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等看到炮弹再躲就晚了。”
“可萧氏毕竟还是主要投资方啊！”李沫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尽管知道隔音效果很好。“而且从数据分析的结果来看，虽然是有一些波动，但不管是罗教授的新材料项目，还是其他项目的进度，目前从数值上看都还在正常的影响范围内。”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一组数据，“他们内部争斗归争斗，总不至于拿自己的钱开玩笑吧……”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咚”打断了。慕容瑶手中的签字笔笔尾狠狠地敲在了桌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慕容瑶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李沫，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我从不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在这场资本的游戏里，赌别人的‘良心’就等于自杀。”
说罢，她面无表情地从桌上抽出一份新的文件，推到了李沫面前，“看看恒晟最近接触的人，这才是现实。”
李沫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慕容瑶，然后缓缓地拿起那份文件。 他的目光在纸面上快速移动，突然停在了某一页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被捏出了褶皱。“他们现在竟然发展到，去挖罗教授的墙角……”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罗教授自己心里也有数。”慕容瑶的声音突然放轻，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钢铁般的决心，让人无法忽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敲在白板上“技术”两个字上面，继续说道：“而且，她的能力和资源并不仅仅局限于新材料这一个项目上。如果新材料的项目出现问题，或者她本人因此陷入舆论风波……”
话尾的留白比任何警告都更有力。
李沫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放下文件，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可是，萧氏集团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他们为什么不采取行动来阻止呢？这样搞下去，其实对他们自己也非常不利啊。”他松开手，又抓起笔转动起来，“毕竟，他们可是全国顶尖的那批公司之一……”
“他们估算了自身的风险承受范围。”慕容瑶心中暗暗苦笑，她当然知道，根本原因在于这是箫莫的谋划，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但她无法将这个事实说出口。
她只能强作镇定，冷静地分析道：“正因为是行业龙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萧氏当然有能力收拾残局，但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严新会成为第一个波及对象，甚至是牺牲品。”李沫的声音像灌了铅般沉重，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眉头拧成结，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啧，严新靠萧氏的合同太高调了，当初招商会都闹很大，新材料这个案子更是……”
“虽然过度的危机意识会影响判断，”慕容瑶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文件边缘，“但当所有迹象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时……”她摇了摇头，声音渐低，“我试过说服自己视而不见，但……”她边说边摇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
李沫沉默地转着笔，仍在权衡利弊。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张雪几乎是撞开门冲了进来，手机和笔记本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她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前，胸口剧烈起伏着。
“组长！”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反手关门时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跌跌撞撞地冲到会议桌前，笔记本电脑“砰”地一声砸在桌面上。
慕容瑶立即推过一把椅子：“先坐下，慢慢说。”
张雪的目光在李沫和慕容瑶之间快速扫过，咽了咽口水，“你猜得没错。”
李沫立刻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慕容瑶也坐了下来。
张雪一把拽过椅子，几乎是跌坐在两人旁边。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李沫也重新坐下来，两人一起看向她的电脑，她将笔记本电脑“啪”地打开，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我……我打听到一些东西。”张雪气喘吁吁地说，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掩不住语气中的震惊，“关于小萧总最近那些……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动作，还有萧氏把内斗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份加密文件，“你们看这个，还有这个……”屏幕上闪过一连串的数据和照片、截图和打了马赛克的聊天记录，“再联系组长之前的分析……”
李沫的瞳孔骤然收缩，三人互相交换眼神，“你是说……”
“没错。”张雪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耳语，“萧氏集团这次直播，根本不是简单的年终汇报。小萧总是要……”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和萧生彻底摊牌。”
“哇噢，”李沫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赞小萧总有魄力，还是应该为自己牛马身边受牵连而愤怒。
“核心技术被人布局，团队被人挖角，还有数据外泄，行业龙头……擦，这些问题一旦爆出来，都是雷。”李沫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细数着其中的问题，抓了抓头发，“**，这个案子还是我们主导的。”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张雪有些无措，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能不能用我们只是中间商，脱离掉他们的牵扯？切割关系。”
“没用，这不是我们想切割就能切割的。”李沫颓废靠回椅背，声音里充满无力感，“更何况，萧氏的平台合同还在进行中。”
慕容瑶的目光如刀锋般在两人脸上扫过，声音低沉而坚定，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了犹豫，“你们觉得，严新高管们面对这场风波时，会怎么选择？”
李沫松开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弃车保帅。”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就是那个‘车’。”
“就像组长上次被举报那样，直接停职……”张雪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慌忙改口，“最后肯定又是息事宁人。”
慕容瑶摇摇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情况不同。上次是私人恩怨，这次是项目暴雷。”她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萧氏这个甲方绝不会替严新解决问题。”
“会……开除我们吗？”张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沫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冰锥，“以严新高管的作风，开除都算轻的，责任会撇得干干净净。”他扯了扯领带，声音冷酷带毒，“搞不好整个行业都会把我们拉黑。”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连空调运转的嗡鸣都显得格外刺耳。三人的影子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像是三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不管萧氏怎么内斗，我们必须先给自己造好救生艇。\"慕容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像法官落下法槌般决断。
慕容瑶知道，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李沫深吸一口气，手指攥紧文件，“部长和总监他们……知道这些情况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仿佛还在期待高层能伸出援手。
慕容瑶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文件边缘，“我先是给部长委婉提醒，希望他上报，后来我干脆挑明了说。”她抬起头，眼神黯淡，“得到的回复是‘新材料案子都快结项了，别节外生枝，能有什么事情，你想太多’。”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李沫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他重重地靠近椅背，皮革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也是，”他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时候，谁愿意蹚浑水呢？但是，一旦出问题，锅就是我们背了。”
张雪攥紧手机，眼眶急得通红，“那现在怎么办？萧氏的直播就要开始了……”
慕容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声音沉静如深潭，“要同时做到三点——保住项目、护住罗教授、确保我们不被牵连。”她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三条平行的线，像在绘制作战地图。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
慕容瑶突然直起腰背，眼中锐光一闪：“我们分三步走——第一，把方案包装成《技术风险与保护预案》，用加密邮件同步给高层和萧氏项目部。”
她的指甲在会议桌的实木纹路上轻叩三下，像在敲击战鼓。
李沫却苦笑着摇头，“张部长，那个老狐狸……”他模仿着上司惯常的腔调，“‘合同里没写的部分一律不管’。”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叉，“更何况这事根本在于萧氏内斗……”
“重点不是他批不批。”慕容瑶突然压低声音，拉过自己的笔记本，迅速在上面写下四个字——“报备记录”，翻转本子摆在两人的视线里，指尖在上面重重一敲，“而是我们要留下……”
“书面证据！”李沫猛地直起身，手掌拍在桌面上，眼睛亮得惊人，“证明我们尽到了风险预警义务。”
“但内容上……”张雪咬着原子笔帽突然插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个我懂！”李沫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插嘴说道，“用技术语言包装！比如‘建议强化专利壁垒体系’……\"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完全不提恒晟。”
李沫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这样既符合程序，又能达到目的。”
慕容瑶赞许地点头，突然站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第二步，张雪，其他事情先放一放，你继续关注萧氏的动向，尤其是直播这件事，我们要从中找一找可以利用的地方，”她继续安排，“另外，时不时和组员们‘八卦’一下萧氏的举动，展现一下‘担忧’，明白吗？”
张雪明白她意思，连连点头。
慕容瑶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我记得你之前联系过《科技前沿》的工作人员？”
“对，”张雪连忙说道，“我和联系人关系没断，还挺熟悉的。”
“张雪，你太棒了，”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欣喜的光芒，“你联系一下，可以准备一篇‘某企业疑似窃取学术成果’的报道草稿……必要时能反制。\"
李沫和张雪对视一眼，又看向慕容瑶，满满的佩服，气氛总算好起来。
“最后，我用学术交流的名义联系罗教授，”她利落地划开手机，屏幕上罗教授的联系人号码赫然在目，她拇指悬在拨号键上，“就说……近期行业研讨会上出现技术趋同现象，建议她以课题组名义提前发布阶段性成果。同时，期刊那边也要抓紧了。”
李沫比了个oK的手势，突然想起什么，“文件里加个‘技术彩蛋’——把热稳定性数据的实验误差范围缩小0.5%，卡着恒晟的数据……”
慕容瑶已经按下拨号键，闻言冲他眨了眨眼，“你说呢？”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罗教授的声音，慕容瑶礼貌地问候之后，直接切入主题，“罗教授，您好！我是慕容瑶。我想跟您商量一下关于您的研究成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