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培盛的一声高呼,明黄色的身影立刻踏入了翊坤宫,只是他来得快,面上的疲倦却是掩藏不住的。
他回想着方才与皇后最后一次见面,此刻他真是半步也不愿踏入养心殿,面对这群无一不被宜修曾经戕害过的女子们。
一个时辰之前的养心殿内。
宜修跪在皇上面前,声泪齐下地控诉皇帝宠爱纯元母子,忽略她与大阿哥弘晖。
“姐姐和那个孩子,是死得活该!因为臣妾的孩子死得那样惨,臣妾身为人母,又怎么能容忍其余女子生儿育女,这让臣妾情何以堪!臣妾恨不了皇上您,错的就是那些女子、那些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
“你真是疯了!”
然而这些话,落在皇帝眼中,只是宜修掩盖自己的罪行的假词,真是觉得面目可憎与恶心!
“你这种毒妇,朕立刻废了你!”
自己当场便提笔,意欲下旨废弃她的中宫之位,幽禁景仁宫,至死不许出。
然而,太后强行闯入正殿,将宜修护在了身后,皇上看着额娘,只觉得心中越发悲凉。
“皇帝,乌拉那拉氏不可废后!阿柔和那个孩子,都已经去了,你难道还要废弃她的亲妹妹吗!”
“皇额娘,菀菀和孩子,都是被这个毒妇害死的!这么多年来,她害死了多少嫔妃和皇嗣,难道皇额娘就真的全然不知么!”
皇帝只觉得这话既荒谬又可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自己的亲生额娘,为了母家的荣耀,情愿护着这样一个害死了自己许多孩子与心爱女子的毒妇!
孤家寡人,莫过于此!
然而太后却依旧固执,身姿毅然不动地挡在了宜修面前。
“皇帝!事情到了今天这步,并不是皇后的错,只是她无能罢了!倘若你你不念宜修同你多年的情分,不念你自己身上也流着乌拉那拉氏的血,你还记得阿柔去世之时她对你说的话么?”
回想起那时阿柔看向自己的眼神,平淡、解脱与理解,太后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悲戚万分。
“你,忘了……”
此刻,跪得笔直的宜修忽然落下了泪,无言地轻笑了起来,柔则她到死,竟然都在为自己求情,为保自己的皇后之位!
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恨,知道自己的求!
然而,皇帝只沉默了一瞬,心中的悲凉与多年累积的恨意,已经爆发。
“纵然菀菀哀求,让儿子,不要废弃了宜修,但是皇额娘,昨夜儿子梦到了她,她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哭,说着‘不要’!”
皇上轻轻抬起头,不让眼眶中的热滴下,指着宜修,语气猛然激烈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菀菀她很少来见儿子,儿子怎能不废了这毒妇,替她和孩子报仇!”
太后一怔,随即死死摁住了竹息的手,不料连阿柔都止不住皇帝废后的心,气得、愧得喘不上气。
气笑道:“若皇帝认定皇后谋害皇嗣嫔妃,是主谋,那许多事哀家亦是知情,岂非就是帮凶,越发包庇,罪加一等!皇帝眼下,且先废了皇后,再废了哀家的太后之位,让哀家一道白绫吊死先帝的灵位谢罪吧!”
“皇额娘!”皇帝猛然双手拍在了桌案上,“你一定要如此么!”
殿中半晌的凝滞。
太后喘了几口气,缓声道:“皇帝,你方才也说了,纯元她说的是‘不要’!她连死前都不忍苛责宜修,此刻又怎么看着你废弃了她!她是怕你真的废了她的妹妹,所以才托梦给你。”
“若你连皇后、纯元和哀家都不顾的话,就想一想自己,如今你方才登基不到四年,前朝年羹尧与敦亲王等人蠢蠢欲动,若是此时废后,难免不会震动朝纲,更是让天下人议论揣测,岂非真的要动摇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呢!”
良久,无言的皇帝平稳地坐在了象征至高无上的龙椅上,睁开眼,已经是波澜不惊。
“太后所言有理。”
声音落地,宜修终于闭着双眼,落着泪大笑起来。
此刻,翊坤宫中。
皇上看着满地的嫔妃,就没有一个未曾被宜修戕害,更是无言叹息。
“都起来吧。”
他缓缓坐在了年世兰位置上,随即充满血丝的眼睛扫视了众人一眼。
“方才苏培盛将供词都送来了,为保皇后体面,朕亲自闻讯于她,然皇后对于多番罪行皆供认不讳,颇令朕心痛万分。”
他说着,年世兰忙假模假样地劝慰他起来,而方才陵容并没有听全皇后的罪行,此刻忙从敬妃手中接过了证词一瞧。
又见众人各自愤慨忍耐的模样,不觉翻动的动作越发快,除了方才听见的,还有许多,譬如:
“收买敏嫔宫人,在其坐月期间下寒凉之药,催害其体;收买马夫,令齐妃出行之马发狂,致使齐妃小产”等等,依旧数不胜数,有些名字的主人,也早已经故去了。
王府时候隐秘的旧事,就这样曝露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引起了陵容的注意。
皇后曾命人毒害裕嫔的五阿哥,致使五阿哥高热不退,险些病死,后又诬陷裕嫔因争宠谋害亲子。
若真如此,皇上和太后厌憎裕嫔还说得过去,可为何他们一样不喜五阿哥,且他们母子二人不可能不知这是宜修的手段!
不待多想这些,看着惠嫔等人蠢蠢欲动,陵容翻看口供的速度越快。
只是越翻,却是心底里越吃惊,昔日有关纯元死因的口供,却是没有的!
许多细微隐秘的事情都被供了出来,谋害皇后嫡姐,如此重要的事不可能问不出来。
而方才皇帝又私下见皇后如此之久,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帝与太后皆不愿此事曝露,便将昔年王府有关的证词都抽出来按下了。
再抬头,上头年世兰对皇帝的安抚已经到了极限,随即,她率先开口。
“皇后罪行罄竹难书,且既然已经供认不讳,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众人皆屏息看着沉默的帝王,皇帝无声一叹,将碧玉珠串又飞快地盘弄起来。
“皇后乌拉那拉氏,谋害数名嫔妃皇嗣,罪不可恕,然你们皆见天有异象,朕已两日未朝,京郊又接连洪涝霜冻之灾,后宫不能再出风波,惹得朝野百姓非议。”
“传朕旨意,禁足皇后乌拉那拉氏于景仁宫,永世不得出,一应待遇如庶人,此后,朕与其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