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王府朱漆大门已被金红绸幔裹得严严实实。
八名精壮汉子扛着鎏金喜牌穿街过巷,牌面刻着的\"囍\"字,引得沿街百姓踮脚张望。
王府门前三十六盏走马灯同时点亮,灯面上绘着的麒麟送子、并蒂莲开的图案。
鼓乐声自长街尽头炸开,八抬红绸大轿颤巍巍行来。
街道上一片欢声笑语。
雕花红绸的花轿内,石月攥着苹果,指尖几乎掐进果肉。
她的心剧烈震颤,既盼着掀开那方红盖头,向夹道百姓展露笑颜,高呼自己终成世子妃,又不得不死死咬住下唇,压住这喜悦.......
王府来人说她失忆未愈,无娘家可依,于是昨日,就把她安排到了阮家的一处庄子,今早上,花轿来迎接她去王府。
虽然王府和庄子的距离不远,但是.......这短短几里路漫长得好似走不完的天涯.......
王府门前车马喧阗,贺喜宾客络绎不绝。厅内觥筹交错,既有阮才良征战沙场时的袍泽故交,也不乏曲意逢迎、意图攀附的达官显贵。
红绸灯笼将廊下照得通明,喧闹声里,身着吉服的阮宜年却始终心不在焉,明明该笑逐颜开的脸上,却时不时朝着后院方向投去焦急的目光。
忽见阮才良穿过人群走来,他立刻迎上前,\"爹,姜兰来了?\"
\"姜兰是妾室,自当从后门进府。\"阮才良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现在怎么开始惦记她了??\"
\"爹,您不是嘱咐过,要我好好补偿姜兰吗?今夜我定会先去她房里。\"
\"这两日府里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没顾上打探消息。不过已经派人去接她了,花轿应该快到了。\"
此时,温永思摇着折扇踱步而来,笑着拱手:\"世子,恭喜恭喜啊!\"
阮宜年勉强挤出笑容,回礼道:\"听说嫂夫人生了麟儿,同喜同喜!\"
\"哈哈哈,你也快享天伦之乐了,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温兄谬赞了。\"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
\"姜小姐真要给你做妾?\"
\"自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永思压低声音:\"昨日家父听闻,皇上已下旨,钦点和亲公主远嫁。那公主......好像就是姜兰。\"
阮宜年瞳孔骤缩,眉间瞬间拧成疙瘩:\"这怎么可能?温兄莫要拿我打趣!\"
\"我也只是听到传闻,特意来问你。\"
\"绝无可能!姜兰此生非我不嫁,她对我的心意,我比谁都清楚!\"
其他的事情,阮宜年没有把握,但是这件事.........他胸有成竹。
况且,姜兰都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而他苟且了三年.......皇上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糊涂,让姜兰去和亲??
所以,他死也不相信!!
\"那就好,那就好......\"温永思话音未落,门外忽报:\"新娘子到了!\"
阮宜年脸上重新泛起喜色,顾不上多想,匆匆整理衣冠,大步朝着府门迎去,“我先去迎接月儿了!!”
媒婆扯着嗓子喊\"新人到——\",王府管家立刻撒出掺着铜钱的五谷,孩童们欢呼着扑进纷飞的粮雨中争抢。
红毯从王府门槛直铺到仪门,两侧侍妾捧着香茗果盘躬身而立,鬓边金步摇随着行礼动作叮咚作响。
石月紧紧攥着嫁衣的边角,透过红盖头的缝隙,隐约瞥见晃动的光影与纷飞的彩纸。
这般震天动地的阵仗,她也能想象出王府门前该是何等热闹非凡。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能拥有这般奢华隆重的婚礼——那本该是只有高门贵女才能享有的尊荣,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属于她。
想到此处,她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之后在媒婆的搀扶下,她跨过了火盆,来到了正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高亢的唱喏,石月与阮宜年依礼完成三拜之仪。
红绸漫卷的喜堂内,忽有宾客起哄:\"听闻世子婚期将近时突换新娘,还是王室贵女!快掀开盖头,让我等开开眼!\"
众人纷纷附和,好奇的目光如炽,将新人团团围住。
阮宜年抬手虚按,笑意盈盈道:\"哪有新婚当日就掀盖头的道理?这不吉利。改日定让诸位一睹内子芳容,今日且先入席,美酒佳肴管够!\"
在他连番劝说下,宾客们虽意犹未尽,却也陆续朝着宴席走去。
王府庭院里,三十六张雕花圆桌摆满珍馐。东海的冰镇鱼脍泛着银白光泽,西域进贡的葡萄酿盛在夜光杯中,烤全羊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众人推杯换盏间,无不惊叹王府的豪奢气派。
阮宜年很快被同窗好友们簇拥着灌酒,\"不醉不归\"的笑闹声中,他只得一杯接一杯饮下。
正喝得热闹时,阮才良面色阴沉地穿过人群走来。
\"爹,您怎么来了?\"阮宜年笑着迎上去,今日他可是新郎官,他才不担心被训斥呢........
毕竟这种场合,阮才良要是真的训他的话,那丢的又不止他一个人的脸,还有整个王府的脸。
\"去接姜兰的花轿回来了。\"
\"直接送往后院便是,妾室无需拜堂。\"
阮才良冷笑:\"还用你教?轿夫回禀,那宅子里空无一人,连桌椅细软都搬空了。\"
\"哐当\"一声,酒杯坠地碎裂。阮宜年脸色骤变:\"怎么会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阮才良额间青筋突突跳动,声音也陡然提高了。
“爹!您都不清楚状况,我又如何能知晓?自打上次同您去那宅子里见过姜兰后,我......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阮才良抬手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眉头几乎拧成了死结,焦虑地来回踱步:“这下糟了,怕是真的出事了!她一介弱女子独居在外,生得又这般楚楚动人,指不定是遭了哪个歹人的毒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几分颤抖,“怪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那日去看她的时候,就应该顺便派几个家丁一同去保护她,怎么就单独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
“这......这怎么办!爹........”
“还杵在这儿问我?!立刻、马上派人去找!找不回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阮才良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恨不能将这不成器的家伙拎起来教训一顿,末了又重重摇头,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与无奈。
阮宜年慌忙推开友人:\"对不住,内眷失踪,我得先去寻人,诸位尽兴!\"
温永思起身道:\"我陪你一道去。\"
\"使不得!你是贵客,若寻不着,再请诸位帮忙不迟。\"
二人正要迈步,方沛萍闻讯匆匆赶来,皱着眉头:\"站住!你们两个要干什么呢??满院宾客还未散,你们父子都走了,让我一人应付?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要先等到婚宴结束了再说!!\"
\"姜兰不见了。\"阮才良沉声道。
\"什么?!\"方沛萍神色骤变,“怎么就不见了?”
\"这我们哪知道,要是知道的话还至于这么着急吗?\"阮才良重重叹了口气,额间的皱纹因焦虑拧成沟壑,\"宜年随我先去找人。你和玉萱留下招呼客人。\"
方沛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找她作甚?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你怎可说出这般话?!\"
方沛萍理了理鬓边的金步摇,神色轻蔑:\"老爷,这姜兰,因为一条不值钱的手链,就和宜年大打出手........之后又耍脾气还闹着搬出去,如今出了事,给王府添麻烦,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
“况且不过是个小妾,没了她又如何?她带来的家财早被咱们花光了,丢了便丢了,何苦劳师动众?\"
“现在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好好的招待这些宾客!!为了一个妾室,得罪了那么多的权贵.......得不偿失啊。”
这番话如利刃般扎进阮才良耳中,他气得浑身发抖,右手高高扬起,却在瞥见满堂宾客后生生顿住。
\"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想法?!\"
方沛萍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老爷,我说的难道不对?姜兰落到这般田地,分明是咎由自取。\"
\"够了!我没空与你在这里废话!等我找回人,再好好跟你算账!\"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阮宜年也要跟着去,但是却被方沛萍叫住了。
“宜年........不要管你爹,他就是被姜兰鬼迷心窍了!!你赶紧留下来招呼客人吧!”
“娘......”
“怎么?你不是更喜欢石月吗??难道你要丢下石月一个人?而且,要是石月知道这件事情估计会生气和吃醋,到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你可怎么办?”
只要是涉及到孩子,阮宜年就紧张起来了,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跟着阮才良一起出门,只能留下来。
但是他依旧心事重重......
他准备回去找自己的同窗朋友的时候,却看见了在院子里吃席的祝以寒。
此刻的祝以寒,满脸笑容,时不时的用帕子捂着嘴笑了。
他愣住了,祝以寒不是和亲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