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的潇湘馆,几竿翠竹在细雨中越发青翠欲滴,却也透着一股料峭的寒意。林黛玉前日贪看雨后新笋,着了凉气,夜里便咳嗽不止,晨起时竟发起热来,头重脚轻,浑身酸软。贾母闻讯,忙遣人去请了常来府中看病的王太医。一番望闻问切,依旧是“先天不足,外感风邪,肺气失宣”的老话,开了几剂疏风散寒、润肺止咳的方子。
紫鹃煎了药服侍黛玉喝下,又用温水绞了帕子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黛玉拥着锦被靠在床头,只觉胸口烦闷,喉咙干痒,一阵阵咳意压也压不住。窗外细雨敲打着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病中的寂寥与烦闷。案头堆着姐妹们送来的各色补品和探病的玩意儿,她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病弱的身子,年年如此,反反复复,像个甩不脱的沉重包袱,提醒着她在这世间的脆弱与无力。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姑娘,再喝口水润润喉?”紫鹃端着温水,轻声劝道。
黛玉微微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不必了,你且歇会儿吧。”
紫鹃无奈,只得放下水杯,坐在脚踏上守着,听着姑娘压抑的咳嗽声,心疼不已。
就在这满室药香与沉寂之中,窗棂处忽然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笃笃”声,不似雨打,倒像是……指节叩击?
黛玉和紫鹃同时一怔。紫鹃下意识看向黛玉,黛玉也睁开了眼,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疑惑。这声音……不像是“黑风大将”那粗嘎的“呱呱”声。
“许是风吹的?”紫鹃低声道,起身准备去关严窗子。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窗栓时,“笃笃笃!”那叩击声又响了起来,带着点催促的意味,更加清晰了!
紫鹃心头一跳,猛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一张熟悉到刻骨、带着混不吝笑容的俊朗脸庞,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贾瑛!
他竟像个壁虎般,单手挂在窗外屋檐下的横梁上,另一只手正屈指叩着窗棂!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更显得那双黑眸亮得惊人,带着促狭的笑意,直直望向屋内惊愕的黛玉!
“瑛……瑛三爷?!”紫鹃吓得差点失声叫出来,慌忙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您……您怎么在这儿?!”
“嘿嘿,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贾瑛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室内。他动作利落地单手一撑窗台,如同狸猫般,身姿轻盈地翻了进来,稳稳落地,带进一股室外清冽的雨气和寒气。玄色的劲装下摆沾了些雨水和墙灰,他却浑不在意,随意拍了拍。
黛玉靠在床头,看着这个如同天降神兵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闺房里的男人,一时竟忘了咳嗽,也忘了病痛,只剩下满心的惊愕和……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欢喜。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鬓角,看着他沾了灰的衣摆,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混不吝的笑容,心头百味杂陈。
“你……你怎么进来的?”黛玉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难以置信,一双含露目直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贾瑛笑嘻嘻地走到床边,毫不避讳地弯下腰,凑近了仔细打量黛玉的脸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展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回答得理直气壮,声音清朗:
“翻墙啊!不然呢?难道老太太还能给我开个后门,敲锣打鼓送我进来不成?”
“翻……翻墙?!”黛玉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住了,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戏文里的桥段——月下逾墙,私会佳人……她的脸颊“腾”地一下飞起两朵红云,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一直烧到了耳根!又羞又恼之下,那伶牙俐齿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风,她强撑着病体,微微扬起下巴,眼波斜睨着他,带着惯有的清冷和促狭:
“好个梁上君子!擅闯闺阁,该当何罪?可惜我这儿既无金珠玉翠,也无珍馐美味,只有一屋子的药气,怕是要让三哥哥失望了!”语气里带着嗔怪,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