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村里来了个陌生的货郎。
白露正在院子里晒药，听见铜铃声抬头时，看见一个穿褐色短打的瘦高男人站在篱笆外。他的货担上挂满稀奇古怪的东西：会自己编织的草绳、装着微型风暴的玻璃瓶、甚至还有几片凝固的彩虹。
\"姑娘，要买姻缘绳吗？\"货郎咧嘴一笑，露出过于尖利的牙齿，\"正宗的月老红绳，保证拴住心上人。\"
白露刚要拒绝，手腕上的狐铃突然自己响了起来。货郎的表情瞬间变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哦？青丘的客人？\"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烛阴端着药碾子走出来，龙角上还沾着几片草药叶子。货郎看见他，货担上的商品突然全部跳了起来，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缩成一团。
\"饕餮的舌头。\"烛阴的声音冷得像冰，\"谁放你出昆仑的？\"
货郎后退两步，脸上堆满假笑：\"误会！我可是正经拿了通关文牒的...\"他猛地掀翻货担，无数商品爆炸成黑雾，\"来给主人送请柬的！\"
一张血红色的帖子飞向白露。烛阴的龙尾闪电般抽出，却在接触帖子的瞬间被弹开——那帖子竟穿透了守山刃的防御，稳稳落在白露手中。
\"山神亲启：\"帖上的字像虫豸般蠕动，\"中秋月圆时，来娶汝新娘。\"
落款处是一个狰狞的嘴部图腾，正在不断开合，仿佛要吞噬纸面。白露感到一阵眩晕，掌心的月牙疤痕突然灼痛起来。
烛阴一把抢过请柬，龙息喷在上面。血色帖子燃烧起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货郎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几道像被野兽抓过的痕迹。
\"它要复苏了。\"烛阴盯着灰烬，\"最后的仪式...\"
白露发现他的龙角在微微颤抖：\"什么仪式？\"
\"饕餮需要容器。\"烛阴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山神血脉...是最佳选择。\"
傍晚，白露在整理爷爷的遗物时发现了古怪。那本她翻过无数次的草药笔记，最后一页竟然粘在一起。当她用月牙疤痕触碰纸面时，隐藏的内容显现出来——
\"若吾不幸殒命，切记：山神非神，乃山之灵。新灵诞于旧灵殁，血脉相承不可断。中秋月满时，以心换心，以...\"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白露摩挲着那团褐色的痕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合上笔记，望向窗外正在熬药的烛阴。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龙角的裂纹已经愈合了大半，但右肩偶尔还会不自然地僵硬一下。
三天后，村里的异常开始增多。井水倒流，家畜说人话，还有几个村民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月亮掉进了后山。最可怕的是，所有镜子都不再反射人影，而是显示出一张血盆大口。
烛阴变得异常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带着新的伤痕。有次白露半夜醒来，发现他站在梨树下，手里捏着一片发黑的龙鳞，那是从他身上刚拔下来的。
\"你在准备什么？\"白露给他包扎时忍不住问。
烛阴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山神是怎么诞生的吗？\"
他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最初的山神其实是殉山者的魂魄。有人为护山而死，执念与山灵结合，便成了新的守护者。白露的爷爷，爷爷的师父，一代代都是这么传承下来的。
\"所以那天在青铜树...\"
\"你本可以成为新一任山神。\"烛阴的指尖拂过她的月牙疤，\"但青丘的月泉改变了命运线。\"
白露突然想起笔记上的\"以心换心\"，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中秋前夜，红绡带着狐族精锐赶到。小狐狸——现在能化形成红衣少年了——神秘兮兮地塞给白露一个锦囊：\"姐姐说关键时刻才能打开。\"
烛阴整晚都在后院布阵，白露透过窗纸，看见他将一片片龙鳞埋在土里，每埋一片，梨树的根系就亮起一分。到了子夜时分，整棵树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状，枝头结出一个月光凝聚的果实。
中秋当天，全村人都做了同一个梦：一条琉璃色的龙盘踞在山巅，对着月亮发出悲怆的长吟。白露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串龙晶手链，每颗珠子内部都有一片小小的龙鳞。
黄昏时分，异变陡生。
大地剧烈震动，后山方向升起一道黑红相间的光柱。天空像被撕开的幕布，露出后面狰狞的星空——那些星星全是眼睛的形状，一眨不眨地俯视着人间。
\"开始了。\"烛阴戴上白露给他缝的护腕——里面缝着雄黄和苦腥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祭坛。\"
白露刚要反驳，红绡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按他说的做。我们有其他任务。\"
看着烛阴独自上山的背影，白露咬牙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根金红色的羽毛和一张字条：\"月升时，吹羽唤凤。\"
当满月爬上山头时，整座山变成了巨大的祭坛。青铜树的虚影直达天际，树干上缠绕着无数黑色荆棘。饕餮的本体——一颗足有房屋大小的眼球悬浮在树冠处，瞳孔中倒映着被黑雾笼罩的村庄。
烛阴站在祭坛中央，龙角完全展开，像两株发光的珊瑚树。他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每唱一句，就有龙鳞从皮肤上剥落，化作金光融入青铜树。
饕餮的眼球转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终于...山神自愿献祭...\"
就在黑雾即将吞没烛阴的刹那，一声清越的凤鸣响彻山谷！
白露骑着火凤从天而降，手中守山刃完全觉醒，刀身延伸出翠绿色的光刃。红绡率领狐族从侧面突袭，九条尾巴如同火焰旗帜。更令人惊讶的是，村民们也拿着雄黄包和铜锣赶来，陈药师挥舞着白露爷爷留下的药杵。
\"你！\"饕餮的瞳孔剧烈收缩，\"不可能挣脱我的蛊惑！\"
白露亮出手腕——月牙疤痕此刻散发着银光：\"青丘的月泉，加上山神的龙晶，专克你的蛊毒！\"
烛阴的龙吟与火凤的鸣叫形成共鸣。白露纵身跃下凤背，守山刃直刺饕餮瞳孔！眼球疯狂转动，黑雾凝成巨掌拍来，却被狐族的火焰和村民的雄黄暂时阻挡。
\"就是现在！\"红绡大喊。
烛阴突然化作龙形冲天而起，将白露稳稳接在头顶。他们盘旋上升，龙息与守山刃的光辉交融，在月轮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光弧。
\"以山神之名！\"
\"以守山人之血！\"
刃光斩落的瞬间，饕餮发出震碎云层的惨叫。巨大的眼球表面爬满裂纹，黑雾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烛阴用最后的力量张开结界，将污染控制在山区范围内。
当爆炸的强光散去时，青铜树下多了一枚被金色锁链缠绕的黑玉。而白露怀里的烛阴，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身后焦黑的土地。
\"笨蛋...\"他虚弱地抬手，想擦掉她的眼泪，\"山神...不能哭...\"
白露抓起那枚月华果实塞进他嘴里：\"你才是笨蛋！谁说我要当山神了？\"
果实融化的光芒中，她俯身吻住烛阴冰凉的唇。月牙疤痕与龙晶手链同时发光，两人的心跳在某一刻完全同步。
奇迹发生了。
大地深处传来隆隆回响，整座山的灵气汇聚而来。青铜树实体化，枝叶舒展间洒下无数光点。烛龟的形体重新变得清晰，龙角上甚至开出了小小的梨花。
红绡笑着捂住小狐狸的眼睛：\"山神与守山人的契约...原来还能这么续。\"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白露在烛阴怀里醒来。梨树一夜之间长高了十丈，枝头挂满晶莹的果实。村民们惊讶地发现，所有镜子都恢复了正常，而井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甘甜。
一个月后，山脚下立起了一块新牌子：\"山神诊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妖怪优先）\"。烛阴被迫穿上了白大褂，龙角上挂着\"妙手回春\"的锦旗。白露负责问诊，红绡偶尔来坐堂，小狐狸则热衷于给病人推销自制的\"仙丹\"（其实是麦芽糖丸）。
至于那张饕餮留下的请柬？被烛阴改造成了诊所的预约簿，每一页都印着清晰的牙印——以防有人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