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秋闱即将到来,秀才们包括陆卓文都收拾行囊提前往省城赶去,去晚了客栈都要满的。
跟往年三年一次的秋闱一样,陆池阁跟徐枫林这两个操心的大家长也跟着去了省城。
杜若年和顾烨城,协助师爷庄兰亭处理县衙各项事务,科举秋闱也是秋收播种的时节,农田是民生大计,县衙需要操心一整个临川县的税收,粮食贸易,稳定市场价格等等等等。
徐枫林把临川县官兵和县衙衙差的调度权暂时交给了顾烨城,一个曾常年统筹天下的帝王接手这点儿难度的差事自然不在话下。
手上有人手可用,方便了顾烨城收集信息,且比禹都吴鬓云千里传信要灵便快速的多。
县衙徐枫林当值的桌案后,此时站立着一个同样黑衣且更加高大的身躯。
顾烨城正梳理着最近几天得到的零碎情报,有些奇怪点终于迎刃而解。
简蝶舞原本是钟良的哥哥钟山的媳妇儿,跟着钟家一家原住在临川县临县--溧阳县。
八年前,简蝶舞因貌美被同住凉溪镇的田氏恶霸田奎看上,要逼她做妾,钟山暴力抵抗中被打死,在原县状告无门,简蝶舞才跨县告状,告到了临川县陆池阁面前,终得到庇护沉冤昭雪。
顾烨城询问庄兰亭当年案情的详细细节,才知道简蝶舞的案子牵扯的不简单。
先开始简蝶舞在溧阳县告状没有进展,原来是因为那凉溪镇田氏家族是当地富商。受到溧阳县县尊袒护,是因为田氏家族早年有个小姐嫁到了大家门阀,官场攀枝错节,互相荫庇,才导致简蝶舞这桩人命冤案明明人证物证具在,凶手却逍遥法外且依旧骚扰逼迫简蝶舞。
简蝶舞刚烈泼辣,绝不肯屈从,才被逼到临川县告状。
顾烨城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早年田氏家族嫁到大家门阀的那个小姐。
经过派出的衙差暗中探查,顾烨城得知。
田氏家族的小姐是嫁到禹都世家门阀---史家。
史赫小商户出身的小妾娘叫---田朵儿。
经确认,田奎是田朵儿的堂弟,比史赫大十岁。
在田奎逼迫简蝶舞更早几年,那田奎是住在禹都史赫家里,相当于一个没签身契的豪奴,常伴当时年幼的史赫身边,两人本就是堂舅甥关系,加上田奎巧舌如簧,机灵会玩儿,常哄的十来岁的史赫乐颠颠,两人真有几分情感。
临年关,田家老祖母思念孙子田奎,田奎回溧阳县过年,遇到妩媚尤物简蝶舞,知道对方是已婚妇人,依旧巧取豪夺,孽缘就此开始。
田奎被陆池阁虎头铡斩杀当地时,史赫还年幼,在禹都听到田奎身死的消息,并不如何明白,后来再大些,懂得诸多后,每每思念儿时相伴身旁,带给他快乐的堂舅,悲痛如潮汐反弹。
去年炎夏因冒犯皇太子--司空景明,被太子贬出禹都两年之期,史赫先去了溧阳县外祖家,顾烨城推测,定是在田家听闻了田奎被斩杀的详细始末,在田家亲族,或怂恿或悲痛渲染下,恨上了钟家和陆家。
通了!!
刚来梧桐书院,史赫便对上钟良,‘偷钱袋’指定是陷害无疑了!
史赫处处看陆卓文不顺眼,言语挑衅中总莫名其妙经常提及陆池阁,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五年来探寻的徐,陆两家惨案的源头,顾烨城原本锁定有嫌疑的人,是史赫和钟良,再就是还不确定是否对徐凡心怀有嫉恨的柳风絮。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顾烨城最不通的疑惑是,若柳风絮对徐凡心自小怀恨,又为何到长大都跟徐凡心关系亲密形影不离,纯自虐找不自在吗?这么想着,本就弱小的柳风絮好似又没什么嫌疑了。
不过,依柳风絮能哄的贺章给他转籍来看,此人心思头脑不容小觑,需得留心观察。
综合目前局势来看,柳风絮的嫌疑最微小。
钟良跟史赫开局便剑拔弩张,不过半天时间又‘朋乐酒楼’一起喝酒,之后时间里俩人来往频率较高,许是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钟良非善类,嫌疑其次。
而最有能力搅动风云的。
是史赫。
书案宣纸上‘史赫’二字,朱砂红笔,字骨遒劲霸道,是顾烨城书写。未干的墨迹被线条矜贵的指尖擦过,如鲜血横流。
赤红朱砂沾染的指尖在空中虚点,杀机随指尖蔓延,顾烨城眼神阴冷透骨,恍若史赫已经是个死人。
边沙之行之前,史赫必须死,以绝四年后梧桐镇惨案最大可能的隐患。
‘天’字班的人都去省城备考了,徐凡心自然也不用去学堂,每天在家里画画儿,抱着‘弟弟’看画本,悠闲自在。
顾烨城每天去县衙点卯,早出晚归,也挺忙的。
闲的要长毛,徐凡心数算着日子,明天晌午,大批学子科考结束能回到梧桐镇,终于可以找程锦几个玩儿,徐凡心想想就要开心的跳起来。
到这会儿,徐凡心在家猫不住了,站院子里抬头望天,苍穹云影疏散,碧空如洗,凉风席卷全身,发丝都舒爽的飞舞,真是个好天气。
徐凡心想着去县衙找哥哥玩儿,就把遮阳的斗笠卸掉纱布,视线不受阻,一路走走跳跳往荻花街去了。
这时节的荻花街,人头攒动很热闹。
路过程锦家的布庄,徐凡心跟程锦娘嘻嘻哈哈打了招呼,转头望向‘神农医馆’。
不知道风絮在医馆忙不忙。
县衙诸事繁忙,兴许哥哥没时间陪他。
这么想着,徐凡心就踏进医馆,去找柳风絮。
柳风絮一边整理着大批运过来的药材,一边跟找来的徐凡心说话,忙的不行。
忽然。
视线被遮住,有人拿手捂住了徐凡心的眼睛。
徐凡心“谁?谁呀!”
身后人不说话,有热气呼到后脖颈,喘息离的很近,后脖颈一阵起鸡皮疙瘩,徐凡心拿起手上的斗笠击打向身后。
那人松开了手,徐凡心慌措转身去看。
锦缎华服的瘦高身影,快中秋时节还摇着个折扇,有几分俊朗的脸上堆满傲慢。
是史赫!
徐凡心看看忙碌的柳风絮
“风絮,你这会儿挺忙的,我改天再找你玩儿.....”
柳风絮擦擦额头细汗“嗯,也好。”
他一个人面对史赫,下意识觉得避开最好。
小少年戴上遮阳斗笠踏出了‘神农医馆’门槛。
医馆内的柳风絮和史赫皆伫立,无声目送那抹白衣身影离开。
徐凡心在荻花街上人多的地方待了好大一会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史赫的身影。
他原本想回家,想想稳妥起见还是去县衙找哥哥一起回去比较好。
去县衙的路上,徐凡心时不时向后张望,确实方才也离开医馆的史赫没跟上来,松下一口气。暗道自己被史赫欺负一回,倒成了惊弓之鸟。
往县衙,需要穿过一个巷子小陌,巷尾那头儿不远处就是县衙。
带着遮阳斗笠的小少年悠哉穿行在巷子里,远远已经看见县衙屋角飞檐了。
身后巷子里,有个小门无声开启,一个男人一把捂住徐凡心口鼻,强悍臂力瞬间将小少年拖进小门,小门又无声关上。
小巷子离荻花街不远,那里的热闹穿不过来,巷子寂静无声,像什么都没发生。
秋日午后,阳光虽明媚,散发的温度却孤寂苍凉,枯枝空荡,没了往日的喧嚣,秋风穿枝的萧瑟空洞声,声声诉说季节的更迭,生命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