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寒潭的路比来时更加崎岖。朝阳穿透雾气的刹那,林澈才发现断魂谷的石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刻痕,像是无数人用指甲抠出来的印记。三师弟靠在大师兄肩头,断臂处的布条被血浸透了大半,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在喃喃念叨着什么,仔细听去,竟是苏晚晴教他的草药口诀。
(他在靠记忆止痛。)
林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的桃花纹传来一阵温热。青钢剑的剑鞘磕在凸起的石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起一群栖息在岩缝里的寒鸦。它们扑棱棱地掠过头顶,翅膀上沾着的雾气落在林澈脖颈,带来冰凉的触感,与寒潭的瘴气截然不同。
“前面就是青石镇了。” 二师姐拨开挡路的荆棘,她的发间沾着几片凤仙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过了镇子,再走三天就能到师门。”
林澈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峡谷尽头隐约可见灰黑色的屋顶,炊烟在晨雾中扭曲成忆骨花的形状,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诡异。空气里飘来混杂着脂粉与血腥的气味,像是有人把青楼的香膏和屠宰场的血水倒进了同一个陶罐。
(这味道不对劲。)
青钢剑突然发出轻鸣,剑鞘上的年轮纹路泛起红光,第十九圈刻度处渗出一滴金色的液珠,落地的瞬间,竟在碎石滩上长出一株小小的桃花苗。林澈弯腰触碰幼苗的刹那,眼前突然闪过幻象 —— 青石镇的街道上,百姓们举着染血的锄头互相砍杀,他们的眼眶里淌着黑色的汁液,嘴里反复喊着 “忘恩负义”。
“加快脚步。” 林澈直起身时,指尖已被桃叶的绒毛刺得发痒,“青石镇出事了。”
穿过峡谷的最后一道隘口,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青石镇的吊桥歪斜地挂在河面上,绳索被利器斩断,断口处还留着焦黑的痕迹,像是被剑气灼烧过。镇口的牌坊倒塌了一半,“青石镇” 三个鎏金大字被人用黑狗血涂改成 “忘恩镇”,笔画间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与寒潭边的忆骨花根茎一模一样。
“不对劲。” 大师兄将三师弟交给二师姐,长剑出鞘的瞬间,玄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镇上太安静了,连狗叫都没有。”
林澈的目光落在镇口的老槐树上。那棵据说有百年历史的古树,此刻却像被抽走了魂魄,墨绿色的叶子尽数枯萎,枝桠间挂满了晾晒的衣物,有孩童的虎头鞋,有妇人的绣裙,还有男子的长衫,全是百姓的寻常衣物,却在晨风里纹丝不动,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是时间被凝固了?还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树下突然传来 “咔哒” 一声轻响。林澈的剑气横扫过去,斩断的不是暗器,而是一只从土里钻出的骨食兽爪子,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孩童的衣角,布料上绣着的虎头图案,与母亲当年为他缝制的一模一样。
“它们追到这里了。” 林澈的声音带着寒意,骨食兽的出现意味着忆骨花的种子已经扩散到了寻常百姓家,“小心那些衣物,可能附着着被篡改的记忆。”
踏入青石镇的瞬间,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涟漪。林澈低头看去,自己的倒影正在扭曲,掌心的桃花纹在水面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母亲把虎头鞋扔进火里,苏晚晴将草药换成毒药,师父在密信上盖着敌军的印章。
(黑袍人连百姓的记忆都不放过。)
愤怒像火焰般窜上喉头,林澈的剑气劈开涟漪的刹那,整条街道的景象突然变换。枯萎的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晾晒的衣物在风中飘动,街角的面摊升起白色的蒸汽,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老汉正用木勺敲着锅沿:“刚出锅的阳春面,客官要不要来一碗?”
“是幻象!” 二师姐突然捂住鼻子,她的指尖捏着银针,针尖在靠近面摊时微微发黑,“这蒸汽里有瘴气,和寒潭的一样。”
面摊老汉的笑容在蒸汽中变得模糊,蓝布围裙渗出黑色的汁液,滴落在滚沸的面汤里,瞬间煮出一朵小小的忆骨花。“客官尝尝嘛。” 他舀起一勺面汤递过来,木勺上的木纹突然扭曲,变成无数根缠绕的血管,“这汤里加了好东西,能让人忘了所有烦恼呢。”
林澈的青钢剑贴着木勺划过,剑气斩断的不是血管,而是老汉藏在身后的骨爪。他的身体在阳光下迅速融化,化作黑色的雾气,只留下那碗冒着热气的面汤,汤面上漂浮的葱花突然竖起,变成无数根细小的针,朝着林澈的面门射来。
“破!”
金色的剑气将针雨尽数击落,面汤在爆炸中溅起,落地后化作黑色的根须,顺着青石板的缝隙钻进地下。林澈注意到,根须消失的方向,正是镇子中央的城隍庙,那里的屋顶上,飘着一面破烂的旗帜,旗面隐约可见 “安” 字的残迹。
“去城隍庙。” 林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青钢剑的剑尖在地面划出浅痕,留下一路金色的光带,“那里是百姓的精神寄托,最容易聚集记忆碎片。”
穿过主街的过程中,环境在真实与幻象间反复切换。时而看到百姓们正常生活的景象,孩童在巷口追逐,妇人在门前绣花,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时而又变回死寂的街道,所有生灵都化作黑色的根须,在房屋的缝隙里扭曲生长。两种景象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幅被泼了墨的年画,诡异而荒诞。
城隍庙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林澈推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焚烧纸钱的焦糊味,让他想起三年前战场的尸堆。殿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
城隍爷的泥像被推倒在地,头颅滚落在香案下,眼睛的位置插着两支银色的步摇流苏,流苏上的万字结已经被黑色的根须缠绕。香案上的蒲团里插满了骨食兽的爪子,像是有人把它们当香烛在供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壁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每张符纸上都用鲜血写着同一个名字:苏晚晴。
“他们在祭祀晚晴师姐?” 三师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断臂处的伤口在看到符纸时剧烈疼痛,“为什么……”
“不是祭祀。” 林澈的指尖抚过符纸,上面的血迹还带着余温,显然是刚写上去的,“是诅咒。有人在用忆骨花的力量,把她的记忆变成诅咒的媒介。”
话音未落,香案下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林澈弯腰看去,一个穿着虎头鞋的小男孩正蜷缩在那里,双手捂着眼睛,指缝间渗出黑色的汁液。他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听起来却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哀嚎,与寒潭底人脸的声音如出一辙。
“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林澈放轻脚步靠近,掌心的桃花纹泛起微光,试图安抚男孩的情绪。
男孩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他的左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像极了苏晚晴的泪痣,只是此刻正流淌着黑色的眼泪:“他们说…… 说穿鹅黄色裙子的姐姐是妖怪,会吃掉我们的记忆……”
林澈的心脏骤然缩紧。男孩的记忆已经被篡改了,苏晚晴在他心中从采药救人的姑娘,变成了吞噬记忆的妖怪。他突然想起寒潭边的步摇流苏,原来黑袍人不仅要囚禁记忆,还要彻底扭曲它,让所有美好的存在都变成恐惧的源头。
“那个姐姐是好人。” 林澈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她曾在这里帮你娘采过治咳嗽的草药,记得吗?就在镇口的老槐树下,她的发间还别着白色的凤仙花。”
男孩的瞳孔在黑色与清明间反复切换,黑色的眼泪逐渐变得透明。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指着香案上的步摇流苏:“我记得!那个姐姐的银蝴蝶会发光,还帮我捉过槐树上的毛毛虫!”
随着他的话语,贴满墙壁的符纸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黑色的根须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城隍爷泥像的头颅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忆骨花种子,它们在男孩的记忆碎片中纷纷爆碎,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林澈掌心的桃花纹。
“轰隆隆 ——”
城隍庙的屋顶突然传来巨响,瓦片像雨点般坠落。林澈抬头看去,无数骨食兽正从房梁上俯冲而下,它们的身体由百姓的记忆碎片组成,有的长着货郎的头、孩童的手,有的拖着妇人的裙摆,嘴里发出混乱的嘶吼:“妖怪!烧死她!”
“保护好孩子!” 大师兄的剑气在大殿中央织成银网,将骨食兽尽数挡在网外,“小澈,找出它们的源头!”
林澈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最终定格在城隍爷泥像的底座上。那里刻着一个诡异的阵法,阵眼处嵌着半块玉佩 —— 正是苏晚晴的那半块,此刻正散发着黑色的光芒,与骨食兽的嘶吼产生诡异的共鸣。
(是玉佩在吸收负面记忆。)
林澈的青钢剑突然出鞘,龙纹在剑身上盘旋怒吼。他想起苏晚晴说过的话:“阿澈,这半块玉佩能感知人心,你要好好保管。” 原来它不仅能感知人心,还能吸收人心的恶意,成为黑袍人操控记忆的工具。
“破阵!”
金色的剑气直刺阵眼,玉佩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白光。林澈的意识再次被拽入记忆海,这次他看到了苏晚晴在青石镇的所有画面:她蹲在老槐树下帮妇人哄孩子,坐在面摊前听货郎讲江湖趣闻,在城隍庙前为乞讨的老汉包扎伤口…… 每个画面都带着温暖的光,与黑袍人制造的幻象截然不同。
“啊 ——”
当他从记忆海中挣脱时,城隍庙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阳光透过破洞洒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骨食兽的虚影在阳光下纷纷消散,化作无数百姓的身影,他们茫然地四处张望,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
“我这是……” 面摊老汉挠着头,蓝布围裙上的黑色汁液消失无踪,“怎么会在庙里?”
男孩扑进冲进来的妇人怀里,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却紧紧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澈望着逐渐恢复正常的青石镇,掌心的桃花纹正在发烫。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黑袍人的阴谋已经像忆骨花的根须,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但当他看到老槐树下,苏晚晴帮男孩捉过毛毛虫的枝桠抽出新芽时,突然感到一阵心安。
(只要还有人记得,真相就不会被永远掩埋。)
离开青石镇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镇口的老槐树上,百姓们重新晾晒起衣物,孩童的笑声从巷口传来,与面摊的吆喝声、货郎的拨浪鼓声交织在一起,组成寻常而温暖的市井声。二师姐正在为受伤的百姓处理伤口,三师弟靠在大师兄肩头,脸上带着疲惫却安心的笑。
林澈回头望了一眼城隍庙的方向,那里已经升起袅袅炊烟,与寒潭边的雾气不同,这炊烟带着人间的烟火气,真实而温暖。他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日子就像这炊烟,看着散了,其实早就融进了骨子里。”
(记忆也是如此,看似消散,却早已刻进灵魂。)
青钢剑在鞘中发出轻鸣,剑鞘上的年轮纹路渗出金色汁液,在地面勾勒出通往师门的路线。林澈握紧剑柄的刹那,发现剑身上的龙纹旁,多了一只小小的银蝶,翅膀上还沾着白色的凤仙花瓣,像是刚从记忆海飞来。
“走吧。” 他朝着大师兄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青石镇的轮廓交叠在一起,“师父还在等我们。”
通往师门的路蜿蜒在群山之间,两旁的树木在夕阳中泛着金色的光。林澈能闻到远处传来的桃花酒香,那是师门特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药草香,让他想起每次下山归来,师父总会在大殿前摆上一壶酒,师兄们着会争着看他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
(很快就能回去了。)
这个念头让他脚步轻快。寒潭的瘴气、青石镇的幻象、黑袍人的狂笑,在此刻都变得遥远。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前方,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掌心的桃花纹还在,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行的脚步。
夜色降临时,他们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落脚。二师姐生起篝火,火焰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疲惫却坚定的脸。三师弟靠在神像的底座上,已经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微笑,像是梦到了苏晚晴在教他辨认草药。
林澈坐在篝火旁,擦拭着青钢剑。剑身上的银蝶与龙纹在火光中交相辉映,他突然想起苏晚晴说过的话:“阿澈,你看这江湖,再乱也有讲道理的地方。”
(记忆也是如此,再被篡改,也有能被唤醒的瞬间。)
远处的山林传来夜枭的叫声,与寒潭的水声奇妙地呼应。林澈将擦拭干净的青钢剑放在身侧,掌心的桃花纹在火光中微微发亮,像是在与篝火的跳动产生共鸣。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将是新的征途,但此刻,他只想守护好眼前的温暖。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那些散落在江湖各处的记忆碎片,终将在时光的串联下,拼凑出最完整的真相。就像这篝火,只要有人添柴,就永远不会熄灭。
下一章可以写林澈等人回到师门后,发现师父也受到忆骨花影响,记忆出现混乱,将他们误认成敌人,林澈需要用在青石镇的经验唤醒师父,过程中融入师门庭院、练武场等环境描写,展现唤醒过程的艰难。你是否想沿着这个方向创作,或者有什么新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