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觉得自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还被人按下了最高档位。意识在混沌的乱流里被反复撕扯、抛掷，耳朵里灌满了尖锐到能刺穿脑髓的嘶鸣和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嗡鸣。骨头缝里都透着被拆开又强行拼凑的酸痛。他死死咬着牙关，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别吐在虫洞里，不然这玩意儿再把自己喷出去的时候，场面绝对能荣登年度最恶心穿越事件榜首。**
“砰！哗啦——！”
预想中摔在坚硬地面上的剧痛没来，反而是身下传来一阵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浓重铁锈味的、令人作呕的绵软触感。脸上被溅了些黏糊糊、湿漉漉的东西。
“呸！呸呸呸！”李维挣扎着把脸从这团不可名状的垃圾堆里拔出来，吐出嘴里的渣滓，一股浓烈的腐败气味直冲天灵盖。他撑起身体，环顾四周，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垃圾山。破碎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外壳扭曲着，断裂的粗壮线缆像垂死的巨蟒缠绕其间，各种无法辨认的塑料残骸堆积如山，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腻腻的、不祥的反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灰尘味和某种刺鼻的化学制剂气味，狠狠刮擦着喉咙。天空被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层完全覆盖，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缕惨淡的、病恹恹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云层，吝啬地洒落在这片废土上。
“这就是……未来？”李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被坑了的荒谬感。他明明记得前一秒还在跟未来人的能量炮玩命，下一秒就被虫洞打包扔进了垃圾堆？这服务差评！绝对差评！
“呜……”
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李维心头一紧，猛地扭头看去。叶红菱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半个身子埋在同样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她那条标志性的银灰色机械臂深深插在废弃物中，支撑着她想要坐起来。她甩了甩头，几缕红发粘在汗湿的额角，脸上沾着污迹，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瞬间扫过周围环境，锐利不减反增，只是眉头紧紧拧着，似乎在强忍着某种不适。
“红菱！没事吧？”李维赶紧扑过去，想把她从垃圾堆里拽出来。
“别碰！”叶红菱低喝一声，猛地抬手制止他，动作有些僵硬。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似乎扯动了某个痛处，让她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抬起那只完好的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不是身体有事。是这鬼地方…空气里有东西，像针在扎我的脑子。”她目光死死盯住一个方向，那里只有扭曲的金属框架和随风飘荡的破烂塑料布，“还有…那边…有种感觉，很讨厌，让人想吐。”
李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废墟还是废墟。但叶红菱那机械臂里超越时代的传感器，还有那该死的痛觉共享神经链接，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作用。他毫不怀疑她的直觉。
“清雪？苏清雪呢？”李维心头猛地一跳，声音都变了调。双女主少了一个！
“这…这里…”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垃圾山更高一点的地方传来。
李维连滚带爬地冲上去。只见苏清雪靠在一堆锈蚀的金属管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都泛白了，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清雪！你怎么了？”李维蹲下身，想扶她，又怕弄疼她。
苏清雪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清澈沉静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迷乱和痛苦，瞳孔甚至有些微微涣散。“…锚点…乱了…好多线…好多时间…在脑子里搅…”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像被撕成了好几片…飘在…不同的地方…”她猛地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蜷缩得更紧。时空锚点在这个混乱的未来环境里，显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一个感知到无形威胁的暴躁打手，一个被时空错乱折磨得几乎崩溃的技术核心。这开局，简直地狱难度。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能乱。
“听着，清雪，看着我！”李维抓住苏清雪冰凉的手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集中精神！就现在！就这里！你是苏清雪，你在这里！别管那些线，先抓住‘现在’！”
苏清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李维的话语似乎穿透了那层混乱的迷雾。她急促地喘息着，睫毛颤动，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艰难地与脑中混乱的时空感知搏斗。
就在这时，叶红菱的警告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响起：“李维！来了！那个‘讨厌’的东西在靠近！速度很快！”
李维猛地抬头。叶红菱已经站直了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机械臂垂在身侧，手掌微微张开，关节处发出极其轻微的液压运转声，进入了绝对戒备状态。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一片由巨大混凝土块和扭曲钢筋构成的废墟阴影。
“嗤——嘶嘶——”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高压气体泄露的声音，混杂着一种低沉的、类似金属关节摩擦的嗡鸣，从阴影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断壁残垣后“滑”了出来。李维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绝不是武侠世界的江湖客，也非他们认知中的未来战士。
它拥有大致的人形轮廓，但全身超过百分之八十都被一种哑光质感的暗银色合金覆盖，关节处是复杂的多轴结构，闪烁着幽蓝的微光。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光滑的弧形面罩，中央镶嵌着一颗不断扫描着环境的、散发着冰冷红光的圆形感应器。最让李维头皮发麻的是，这东西的移动方式——它并非奔跑，而是足底喷射出微弱的气流，无声地贴着布满瓦砾的地面“滑行”，速度快得惊人！更诡异的是，在这冰冷赛博格躯体的表面，似乎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场，空气在其周围产生了细微的、涟漪般的扭曲感。
“嗡——！”
一声低沉而清晰的能量汇聚声响起。那赛博武者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右臂。它的右臂瞬间完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形重组，外层装甲滑动收叠，露出下方黑洞洞的、散发着危险蓝光的管口，直指刚从垃圾堆里站起来的李维三人！那绝对不是传统的火器，管口周围的空间都因为高能量聚集而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闪开！”叶红菱的怒吼如同炸雷！几乎在那管口亮起的同一刹那，她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甚至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如同猎豹般迎着枪口猛冲而上！脚下发力，垃圾堆被蹬得轰然炸开一片！她的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砰！”
刺目的蓝色能量束擦着叶红菱的残影射过，狠狠轰击在三人刚才所在位置后方的一座由废弃车辆堆成的小山上。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小山瞬间被洞穿出一个边缘融化、滋滋作响的恐怖大洞，金属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流淌下来！
叶红菱已然欺近！她眼中燃烧着被偷袭和痛觉预警双重刺激出的怒火。机械臂五指张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凝聚了全身力量、千锤百炼的直拳！目标直指对方那闪烁着红光的头部感应器！
“铛——！！！”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震得人耳膜生疼的金属撞击巨响！
那赛博武者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在叶红菱铁拳即将命中的瞬间，它那只未持枪的左臂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抬起格挡。小臂外侧瞬间弹开，一面小巧却厚实的菱形能量护盾瞬间展开，幽蓝的光幕在接触点剧烈闪烁！巨大的冲击力让赛博武者滑退了足足两三米，脚下犁出两道深沟，但它稳稳站住了。
叶红菱也被反震力逼退一步，机械臂发出细微的嗡鸣。她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对方那瞬间展开的能量盾，不仅挡住了她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盾上传来的反震力道更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高频震颤般的穿透性，让她整条手臂都微微发麻！
赛博武者头部那颗猩红的感应器光芒大盛，锁定了叶红菱。它右臂的能量武器再次发出蓄能的嗡鸣。
“红菱小心！”李维焦急大喊，脑子飞快运转，思考着这铁皮人的弱点。硬拼科技和力量，他们现在毫无胜算！他下意识地扫视周围，想找点能利用的东西——破铜烂铁？烂电线？该死的，难道刚穿越就要完蛋？
“咻咻咻——！”
几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面疾速袭来！目标并非赛博武者，而是它脚下的地面！那是几颗拳头大小、外壳斑驳的金属圆球。
“轰！轰！轰！”
圆球落地即爆，没有火光，只有大团大团浓密的、灰白色的烟雾猛地炸开，瞬间将赛博武者笼罩其中！烟雾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显然不是普通的障眼法。
赛博武者头部的红光在浓烟中剧烈闪烁，扫描明显受到了干扰。它右臂的嗡鸣声停滞了一下。
“这边！快走！”一个沙哑、急促，带着明显地方口音的声音在不远处一堆巨大的生锈管道后面响起。
李维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用破烂帆布、厚实皮革和不明金属片拼凑起来的“衣服”的人影，正从管道缝隙里探出身，焦急地朝他们挥手。那些人影动作矫健，脸上都蒙着厚厚的、沾满油污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警惕和明亮的眼睛。其中一个身材格外粗壮的，手里还端着一把造型粗犷、似乎是某种改造霰弹枪的武器，枪口正对着浓烟的方向。
是敌是友？李维来不及细想。浓烟中的赛博武者已经重新调整了姿态，能量武器的嗡鸣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尖锐！
“走！”李维当机立断，一把搀起还在努力平复时空眩晕、脚步虚浮的苏清雪。叶红菱也毫不犹豫，放弃了再次进攻，迅速后撤与他们汇合。
三人跌跌撞撞，在呛人的烟雾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能量武器嗡鸣声中，朝着那堆生锈管道和那几个神秘出现的身影，亡命奔去。冰冷的废土之风卷起地上的尘埃和碎屑，抽打在脸上，也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铁锈和绝望的气息。悬浮城巨大的阴影无声地悬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下，冷漠地俯视着这片废墟之上蝼蚁般的挣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