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天家宴到底是要请谁,搞得这么大的阵仗。
离开主厅去花园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身后说起什么政策。
请的人大约跟政府有些关系吧。
小厅里的篮子里放着几杆高尔夫球杆,她抽出一支握在手里挥了两下,小厅外的花园里就可以打高尔夫球,她没有打,玩了两下又放回去了。
后婆婆的声音在身后冷不丁响起。
“小心打到东西。”
她转身乖乖道:“好的妈妈。”
球杆明明已经放进去了。
但她没有辩解,还是往旁边挪了五公分。
划清界限的样子。
“嗯。”
婆婆点点头。
神色倒还算温和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手工定制的新中式黑色香云纱的套裙严谨又合身,气场默不作声的将她笼罩进来。
“头发梳得不错,造型师做的?”
她知道婆婆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从善如流的点头。
贵妇人走近了几步,端详了几眼她的衣着,摸了摸她的耳垂。
“首饰配的不好。”贵妇人轻描淡写道,“翡翠太招摇了。”
“不合适今天——”
“小林。”婆婆侧身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管家轻轻喊了一声,“去把那套珍珠耳坠和项链拿过来。”
招摇?
顾家居然还会有觉得招摇的一天。
看来今天的客人真的好重要。
搞不好这什么家宴,都是为了那碟醋包的饺子。
戴首饰还要登记。
真麻烦。
公公婆婆今天不去,说是公公身份敏感,不合适亲自去见。
倒是便宜她一个人跟着他们去见世面。
见世面嘛,不去白不去。
会所隐私性很好,她以前没来过,坐落在绿树成荫的私家中式园林里。
私人会所顾嘉笙也带她去过两次,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吃吃喝喝,连摆盘都要绘成山水画,还有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吴侬小曲。
纸醉金迷嘛,钱到位才能享受到这种快乐。
去多了也就觉得就那样。
今天这家似乎比以往去的还要更私密一些,客人很少,游廊上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灯笼挂在树梢和廊下,微风拂过,灯笼上昏黄的流苏轻轻摆动。
她鬓角的发梢也微微扬起。
客人来的时候,会所里好像更安静了。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小调,掐着戏腔唱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信,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一行人从游廊的另一头缓缓走过来,为首的大约是保镖之类的人,走在中间的男人穿着休闲,黑色外套,黑色裤子,看不出什么牌子的。
只听顾嘉笙低声说话。
好像之前呆在国外比较多。
什么财团,跟菲勒家族也交情匪浅,从祖父辈出去的,在国内也很有力量。
顾家在他们面前好像还要低调几分。
顾家已经是种花家数一数二的商家——
比顾家还厉害?
齐硕想象力有点不够了。
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还能厉害到白宫去不成?
虽然确实前两年记得哪篇国际新闻里,有位华裔富豪的名字短暂的在老鹰国总统竞选的漫天风波里低调的出现过几次。
好像确实姓chen。
巧合吧。
能影响鹰国总统竞选的富豪,家族事业高达万亿的继承人,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齐硕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惠风和畅,暖风徐徐,中式黑色职业套装,走路无声的侍应生为那一行人一层一层的撩开叮咚作响的珠帘。
那一丝不切实际的怀疑随着那一行人走近烟消云散。
总之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迎客的事情轮不到她,她就坐在雅间里等,听着珠帘外的窸窣声响,夹杂着男人们的低沉语声。
两人站在门口倒是多聊了几句,几个保镖站在一边等候。
时不时传来男人声音低沉的轻笑。
顾嘉笙声音含笑。
“之前看到你去年在达沃斯的演讲——”
“关于Rmb国际化路径和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的类比——”
齐硕伸手越过曲水流觞的金丝楠木茶桌,去够已经汩汩开始冒着白汽的玻璃茶壶。
耳边传来顾嘉笙越来越近的声音。
“很剑走偏锋,倒像当年在凯恩斯研讨室和他们通宵辩论的风格。”
原来还是校友啊。
还是硕士校友。
剑桥诶。
真好。
她也想去留学了。
哎,虽然w大也很好,但是本科生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而且听他们聊的——
好多都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默默的当个背景板。
“上周美联储议息会议后,我们在印尼投资的一个镍矿期货合约波动率涨了不少。”
“哎。”顾嘉笙笑着叹了口气。
两个男人坐下来,顾嘉笙坐在她手边,陈先生坐在她斜对面。
陈先生淡淡道:“还得看新能源这一块,到底是哪边先研发出最新进展。”
齐硕刚用竹茶拨将凤凰单枞拨入茶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原来顾家想跟这位陈先生,打听打听海外的一手资讯。
难怪公公说自己出面不方便。
还特地嘱咐要她也一起过来。
怕一对一,目的太明显,人家不想来了。
借着家宴的名义,好打开话匣子。
“有白毫银针么?”
陈先生忽然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下颌严肃。
“麻烦帮我泡一杯白毫银针。”
齐硕愣了愣,手一顿,几根茶叶掉了出来。
顾嘉笙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倒是神色如常,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有的。”
齐硕微笑,明白过来什么。
伸手去拿一边的白毫银针。
这是把她当做这里的女侍者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今天的打扮。
藕荷色的半袖旗袍,外面套着一件香云纱的外套。
可不跟这里的装潢和格调相得映彰。
贵客么。
她微笑,茸毫在冷萃泉水中缓缓舒展开。
“政和的牡丹王。”
齐硕将龙泉青瓷的冰裂纹盖碗双手递到他面前。
她温声含笑道:“要是能配张伯驹旧藏的那曲梅花三弄就更好了。”
陈政微微顿了顿,似是有些惊讶,他莞尔一笑,伸手接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碰到了他的手。
像是被蛇舔了一口。
她微笑的收回手,
男人抿了一口。
“水不错。”
他淡淡点头,“是泉水?”
顾嘉笙微微勾唇,不动声色的看着。
齐硕点头,执起提梁壶,袖子微微滑落,露出莹白的手腕和纤细的手臂。
杯口三寸处凝成淡色水线。
陈政垂眸看去。
“是泉水。”
女人声音悦耳轻盈,是在美国多年鲜少听到的纯正中文。
泡茶的规矩也不错。
手脚也麻利。
茶汤见底。
陈政轻叩桌面,“有劳。”
随即转头对顾嘉笙道:“两边对半导体的关税拉锯还有的扯。”
齐硕微笑点头,素手添茶。
顾嘉笙微微含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