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黑石塔顶永不熄灭的邪能之火映照下,又流淌了数年。收容所的高墙和铁网,依然禁锢着成千上万失去斗志的绿色躯体。但在敦霍尔德城堡,情况变得有些微妙。
萨尔,或者说,古伊尔,已不再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懵懂少年。塔雷莎偷偷摸摸的识字课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人类的文字记载着历史、战争、地理,也记载着对兽人刻骨的仇恨与恐惧。萨尔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同时,在布莱克摩尔“有趣”的授意下,他开始接受系统的战斗训练。布莱克摩尔的如意算盘很响:一个精通人类战术、孔武有力且识字的兽人角斗士,将是他攫取财富和名声的绝佳工具。他甚至给萨尔起了个人类名字,仿佛在强调自己对这头“野兽”的所有权。
训练场成了萨尔宣泄愤怒和证明力量的唯一出口。沉重的战斧在他手中挥舞得如同旋风,木桩被劈得粉碎,陪练的士兵往往几个回合就被击倒。布莱克摩尔在观礼台上抚掌大笑,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打磨的武器。萨尔沉默着,每一次挥斧,每一次格挡,都在锤炼他日益强壮的身躯,也在他心底埋下更深的屈辱和反抗的种子。他学会控制力量,学会观察对手弱点,学会忍耐,但他拒绝像布莱克摩尔期望的那样,在角斗中虐杀那些和他一样被俘的兽人同胞。这常常引来布莱克摩尔的鞭打和斥骂。
“记住你的身份,畜生!是我给了你食物和训练!你的命,包括你的名字,都属于我布莱克摩尔!” 鞭子抽打在萨尔宽阔的背脊上,留下新的血痕。
萨尔咬着牙,绿色的眼眸深处,冰寒的火焰在燃烧。他记住了鞭挞的疼痛,更记住了这份扭曲的“恩情”。塔雷莎偷偷送来的书册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慰藉,书中描绘的广阔世界和人类王国的内部矛盾,让他模糊地意识到,绿皮兽人并非唯一的“怪物”,人类自身也充满了纷争。自由……似乎并非遥不可及。
与此同时,在东部王国广袤的土地上,一股潜流正在汇聚。零星的、有组织的兽人逃离收容所的事件开始增多。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漫无目的地游荡袭击,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向南,寻找传闻中集结的力量。
在湿地的边缘,一处隐秘的、被沼泽雾气笼罩的废弃矮人据点,三个身影围坐在微弱的篝火旁。篝火的光映照着他们脸上深刻的忧虑和刻骨的仇恨。
格罗姆·地狱咆哮,曾经的战歌酋长,即使落魄,眼中狂暴的战意也未曾熄灭,只是被压抑得更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奥格瑞姆·毁灭之锤,部落曾经的大酋长,曾经的黑色板甲早已锈迹斑斑,但他肩扛着标志性的毁灭之锤,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审视着地图上粗糙的标记。萨尔,年轻却异常高大强壮,沉默地坐在一旁,他带来了从敦霍尔德获得的情报:收容所守备的分布、巡逻的规律、人类军队可能的调动方向。他绿色的皮肤上还带着新愈合的鞭痕,眼神却比格罗姆的战意更加冷静,比奥格瑞姆的锐利更加深邃。
“……敦霍尔德的布莱克摩尔,是个狂妄自大的蠢货,但他的城堡很坚固,守备森严。”萨尔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不属于兽人的条理性,“想要解救里面的同胞,强攻代价太大。需要更精密的计划。”
奥格瑞姆赞许地点点头,用粗糙的手指划过地图:“你的情报很有价值,年轻人。萨尔,杜隆坦的儿子……你比你父亲预想的成长得更快。” 毁灭之锤的目光扫过萨尔强健的体魄和沉稳的眼神,“格罗姆,你怎么看?”
“哼!”地狱咆哮重重地哼了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计划?我只想用我的血吼,把那些人类监工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把我们的族人放出来!不过……”他瞥了一眼萨尔,“这小子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让族人的血白流。萨尔,你脑子好使,说说你的想法!”
萨尔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开始阐述一个利用夜色、佯攻和内部薄弱点进行突袭的方案。他的思路清晰,甚至考虑了人类援兵到来的时间差。格罗姆听着,眼中的狂暴渐渐被一种混杂着惊讶和认同的光芒取代。奥格瑞姆则露出了久违的、带着一丝期许的笑容。杜隆坦的血脉,果然不凡。
就在三人低声谋划着这场注定震动整个东部王国的逃亡行动时,遥远的诺森德,冰冠冰川的最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核心之中,那把插在巨大冰棱上的符文魔剑——霜之哀伤,极其轻微地脉动了一下。
嗡……
并非能量爆发,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层面的共鸣震颤,仿佛沉睡的洪荒巨兽在无尽噩梦中翻了个身。剑身上幽蓝的符文诡异地闪烁了一瞬,比平时更亮、更冷。一股无法以物理形态捕捉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极寒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瞬间扫过整个诺森德大陆。龙骨荒野的蓝龙抬起古老的头颅,冰霜覆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风暴峭壁的巨人停下了手中的锻造,聆听着风中异样的低语;蛛魔帝国的深穴里,古老的艾卓-尼鲁布虫族不安地躁动起来。
这股波动甚至跨越了无尽之海的阻隔,极其微弱,却精准地传递到了东部王国。正在重建的暴风城,国王瓦里安·乌瑞恩正伏案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一股突如其来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手边的墨水杯表面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惊疑地抬头望向窗外温暖的阳光,眉头紧锁。
洛丹伦王宫,正在听取关于收容所兽人逃逸报告的泰瑞纳斯国王,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被无形的冰冷视线扫过。而在壁炉谷,被放逐的提里奥·弗丁,在某个瞬间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北方的、充满痛苦与无尽孤寂的哀嚎,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最诡异的是,这股源自霜之哀伤的、冰冷彻骨的灵魂波动,在扫过萨尔、格罗姆、奥格瑞姆三人藏身的湿地据点时,竟然如同拥有意识般,极其轻微地……绕开了。篝火依旧跳动,沼泽的雾气依旧弥漫,三个谋划着改变兽人命运的兽人领袖,对此毫无察觉。
唯有在敦霍尔德城堡阴暗的地牢深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那个曾被弗丁“庇护”过的老兽人——伊崔格,在沉睡中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一线,茫然地望着冰冷的石壁,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来自灵魂源头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悲伤和牵引,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吟,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昏沉。
诺森德的寒冰深处,霜之哀伤剑身上那幽蓝的符文光芒缓缓平复,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脉动从未发生。然而,命运的齿轮,就在这无人察觉的瞬间,被一股来自异界的、名为“凛雪”的意志碎片,极其轻微地撬动了一丝。艾泽拉斯的未来长河之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更加绝望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