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酉时,荣仪贞在去往醉仙楼的马车上问紫电:
“汀兰那边的钱财送过去了吗?”
跟着小姐在颐鹤斋出了她们这么多年的怨气,连沉稳如紫电也乐呵呵的:
“回小姐,都送过去了。”
“汀兰姐姐拿了钱,还求奴婢在小姐面前说说好话。她如今快显怀了,再有两三个月,肚子一定藏不住,求小姐快想办法帮她出府。”
“你和她说不用着急。”
荣仪贞挑开帘子,看着车外热闹的街道:
“她帮我挑拨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如今又趁着金扶月不备,提前控制住了来荣家闹事的花渺,所有功劳我心底都记着呢。”
青霜不满埋怨:“这种事怎么能着急?她是金家的家生子,小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要出她一个,又如何把她父母兄弟姐妹都平安弄出来?”
荣仪贞笑着点了青霜的鼻子:“就是这么回事。”
“紫电,你告诉汀兰,等金家败落,她全家的卖身契,我自然会替她要来,而且,那一天,不远了。”
说完,她语气急了些,吩咐:“停车!”
马车在靠近街道一边停下,荣仪贞提着裙子下车,身后跟着好奇的紫电和青霜两人。
“就是那儿。”荣仪贞指着街道对面店家的牌匾。
那匾额木底红字,写着‘素心铺’三字,不知道开了多少年,红字随着时间的侵蚀,已经不算鲜艳了。
“我让玄三打听了,整个京城,就他们家的甜白糯米团子最好吃。”
“这些日子,叶大人帮了咱们大忙,他不是说爱吃白糯米团子嘛?我给他带一份。”
醉仙楼顶层。
牵机听了下人的回话,对叶濯道:
“主子,荣二小姐来了,说是还给您带了东西。”
正低头写字的人笔锋一顿,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重新缓慢移动笔尖:
“荣二小姐抠门得紧,不会带什么好东西,别报期待。”
牵机揶揄一笑:“属下可没期待,但属下看主子您似乎是期待得不行。”
叶濯抬眼,从前一双冷眸,如今满是柔和笑意,却是刻意反驳:
“我期待什么了?”
“荣仪贞是个多没良心的小丫头我最清楚了,她给出的东西,花费一两银子,能让我做一千两银子的事。”
“主子可不能这么说。”
牵机提醒:“文寿伯府那夜,荣小姐拼命护着主子,还飞身替主子挡刀,鹤顶在房梁上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荣二小姐多金贵的人啊,这些年您为了找到小团子小姐,把大半身家都花出去了,便是一支军队也养得起。”
“她用这么金贵的性命为您挡刀,要是按照您说的一两银子还一千两来算,那主子要还给荣二小姐的,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想起荣仪贞替自己挡刀时候的画面,叶濯心揪了一下,既觉得甜蜜,却又忍不住心疼。
“她从小就这样,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就喜欢给人挡刀。”
说完,又抿唇暗笑,嘴上却是抱怨:“不知道天高地厚。”
鹤顶不知何时从房梁上飞了下来:“主子可不能这么说,小团子小姐两次挡刀救的不都是您吗?”
“兴许,她是在意您,才只愿意替您一个人挡刀呢。”
牵机埋怨看着鹤顶:“该你暗地护卫的时候,怎么又跳出来了。”
鹤顶回嘴:“我是看不过去,小团子小姐心悦主子,主子却不知道,还误会人家。”
牵机:“……你可闭嘴吧。”
鹤顶:“你才闭嘴呢。女子在刺客面前保护男子,还替他挡刀,不是心悦是什么?”
两人叽叽喳喳,吵得有来有回。
坐在书案旁的叶濯却是陷入了思量。
的确,荣小团子,两次挡刀都是为了他。
这小丫头……
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
……
荣仪贞带着紫电和青霜,随着带路的小二绕到了醉仙楼后身。
这里有一条密道,不与前面的客人共用。
密道内有些昏暗,两侧墙壁的烛火昏黄中透着神秘,和大堂那条供所有客人走的宽敞楼梯相比,安静神秘得不像是一家酒楼,反而更像江湖情报网络的交流中心。
“叶大人平日来醉仙楼,都走这条路?”荣仪贞问小二。
或者,也可以叫这小二为‘武林高手’。
上次来醉仙楼的时候,大堂里人太多,各个都是京中有些头脸的人物。
人人都等着见朝中呼风唤雨的叶大人。
可小二却只对荣仪贞一个姑娘家殷勤,还当着他们的面,将人迎上了楼。
这如何不羡慕?
无数目光落在荣仪贞的身上,她只顾着留心挡脸的锦帕,生怕被人认出来。
根本无心观察其他。
这次密道中无人,荣仪贞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这小二的呼吸声与常人不同。
就连走路也几乎没有声音。
空旷的密道内,就只有荣仪贞、紫电和青霜三人的脚步声。
可见其内力深厚。
小二垂头恭敬,与之前在大堂见到他时的市井熟络模样更是判若两人:
“事关楼内机密,二小姐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
荣仪贞“哦”了一声。
继续低头跟着人走,待又走了不知多少级台阶。
荣仪贞看见不远处转角有些许亮光。
绕过转角,叶濯临窗而站。
酉时的夕阳透过窗子,金黄金黄的笼着叶濯半边身子,金盔金甲似的,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那张睥睨生春的俊脸,望着她,璀然一笑,语调温朗:
“荣小团子,给我带什么礼了?”
荣仪贞迈步上去,将食盒递给叶濯。
叶濯看看盒子,轻缓的在手上掂了掂:“这是?”
荣仪贞眯起一双笑眼,微仰着头看他,问:“叶大人,你要吃糯米团子吗?”
叶濯一怔,睫毛轻颤。
夕阳下的喉结微微滚动,他蹙起眉头,勉强拢起愠色:
“小姑娘,不许胡说八道。”
荣仪贞不解:“我没胡说啊。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吃白糯米团子吗?”
她粗暴的一把抢过食盒,打开盖子,又献宝似的捧给叶濯。
“素心斋的甜白糯米团子,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你尝尝看。”
叶濯提着一颗心垂眼看着那食盒。
六只白胖柔软的糯米团子紧挨在一起,挤得圆鼓鼓的,随着食盒微晃,还轻轻颤了几下,甜香气铺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