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声刮过,叶濯三人跳下屋顶,站在荣仪贞面前。
后者被抓了个现行,却没有任何慌张,相反,她反手攥住手中的簪剑,攥得更紧了。
叶濯戏谑的同情了冯歧一眼,问荣仪贞:
“荣二小姐就打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分尸?当我们都察院的五城兵马司是吃素的?”
荣仪贞歪头,真诚得出奇:
“我没杀人,也没分尸。”
叶濯被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侧过头不看她,半天才又转回来,佯装生气道:
“还狡辩!本官和护卫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
他话都没说完,荣仪贞已经兀自转身,几步蹲在冯歧身边,撩起人的外袍,用簪剑划破了他的裤子。
盈透白润的一双小手,抓着那松香色的裤管一点点向上挽起,露出冯歧肌肤黝黑的小腿。
叶濯神色一变,终于不再调笑,蹙眉问道:“荣湉湉,你要干什么?”
“我要靠着我自己这双手,让世上所有欺辱我的人付出代价。”
她神态坚定,语调低沉,没有一丝犹豫。
随即把手中的簪剑在骄阳下高高举起,阳光在刀刃上照射出一抹寒光。
又重重落下,直插进冯歧的脚筋处。
冯歧痛得醒了过来,大喊一声,又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血溅了出来。
她亲手挑断了冯歧的脚筋。
以后这人便和前世的她一样,瘸着一条腿,受尽白眼,只能被世人推搡着躲进阴暗的角落里。
荣仪贞脱力坐下,双手撑在地上,染了血的手和地上的泥土和成血泥,到处都是血腥气。
和昭平侯府举家被杀那天的味道极其相似。
冷。
好冷。
可沾了冯歧鲜血的皮肤却是热的,热得她发烫。
烫得痛快!
“别看。”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雪松香气,盖住了血腥味。
叶濯从身后抱住了她,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一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两人鬓发相蹭,叶濯只觉得脸侧有一片毛茸茸的触感。
他的心几乎随着着触感颤动。
“荣仪贞,谁欺负你了吗?”
欺负?
不只是欺负。
他们一点点夺走所有她在意的东西,扒在她的身上吃肉喝血。
雪夜那天,荣镜明和荣仪珠笑着命人对昭平侯府所有人的尸体去衣鞭尸。
他们看着荣仪贞心痛到青筋暴起、呕出血来,还不满意。
又让人一刀刀剜掉她的皮肉,雕出花来。
荣仪贞疼得战栗,看着温热的血落进白雪里,融化一大片雪地。
恨!
她简直恨得快要疯了。
蒙住她眼睛的大手带着温度,不凉也不烫,荣仪贞眼前一片黑暗,人却慢慢冷静下来。
连带着耳边那些嘈杂的轰鸣声都逐渐安静。
须臾,她长叹口气,语气冷然:
“叶大人,我们只是合作的盟友,你越界了。”
见她又变回了小刺猬。
叶濯心里才算安定些。
他站起身,上下打量被紫电扶起的荣仪贞,双手一背,勾唇笑道:
“荣二小姐果真是人中豪杰。但这人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
荣仪贞满身凌乱,因过大的情绪起伏,双手颤抖不已。
可她却高昂起头,固执又娇气地捏着帕子一角,从紫电手中接过铜镜,一边擦拭脸上被溅到的鲜血,一边回答:
“托叶大人的福,醉仙楼在的这条街上,每天路过的行人无数,谁能证明我来过?”
她说着肩膀歪了歪,还没长成的瘦小身体摆出副弱不堪风的可怜模样,蹙起眉头,嫩粉的唇瓣抿了抿又说:
“谁又能相信,这是我一个小丫头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叶濯右眼一跳。
这丫头又给他挖坑了。
他邀请荣仪贞来醉仙楼,是在香囊中递的字条,就是怕人知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荣家如今是肃王一派的人。
叶濯却故意邀约人家大房的嫡女外出,是何居心?
虽说他不怕与肃王为敌,可到底多了些麻烦。
而这小丫头,就是仗着他不喜欢这些麻烦。
叶濯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妥协道:
“你放心,今日我们未曾见过,荣二小姐自然也不可能到这里来。”
言外之意,这些后事,都由叶濯来处理。
荣仪贞很是满意。
她在醉仙楼看见冯歧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是个报复他的好机会。
只要有叶濯在。
便是让都察院下属的五城兵马司把冯歧抬走去填河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
“别让他死了。”荣仪贞淡声嘱咐,“我好不容易让他变成瘸子,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那样的话,她的痛苦,冯歧岂不是尝不到了?
牵机和鹤顶心里发凉。
尤其是和荣仪贞接触最多的牵机,忍不住在心底回想,他与荣仪贞接触的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煞神。
不过是想推她入水而已。
都没有成功,当天被报复了一次还不够,隔天还要搭上一条腿。
这般睚眦必报,哪家男子敢……
想到这里,牵机和鹤顶难得默契的全身一凛,彼此对望,心里一齐暗道“不好”。
他家主子敢。
按照自家主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这荣二小姐极有可能是他们未来的主母。
阳光炽烈的正午,牵机还是打了个哆嗦。
……
荣府。
松月院里。
金扶月闭着眼睛侧身躺在床上,面目肿胀,双眼无神,肉眼可见老了好几岁。
自从荣仪泠出了那样的事,荣南便把一切都怪罪在她这个当娘的身上。
凭什么?
明明女儿受了委屈,最心疼的就是她这个做娘的。
而荣南呢?
他一连几天泡在花楼里,装作借酒消愁。
昨天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要钱,金扶月不肯给,两人又吵了起来。
荣南一气之下,扬言要休了金扶月。
“娶你这些年,就给我下一个蛋,还是个败坏我荣家门风的丫头片子。”
“你信不信,等风头过去,我随时休了你这个商贾贱妇,娶个官家贵女回来,给我生十个八个儿子!”
这话说的,让金扶月又怕又气。
她和荣南商定婚事的时候,荣家也不过是个务农的。
全家最有出息的大哥,才堪堪做个七品小官,还要以全家之力扶持供养他在官场打点。
荣南是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幼弟,最不受重视,却又最愚孝。
荣老夫人一句话,他便巴不得把自己能有的东西全拿出来,供家里使用。
金家看不过去,偶尔接济一下未来女婿,也几乎都被荣老夫人抠拿了去。
即便这样,她也没说退婚,一心一意待嫁,等着荣南来娶她。
可老大荣淮一直不肯娶妻,也不许弟弟们比他先娶。
金扶月等啊等啊,等成了老姑娘,荣淮才骗到了昭平侯府的嫡女郑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