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在潼关城下领教过“霹雳子”厉害的八旗老兵,一见到这些铁罐腾空而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许多人甚至忘记了冲锋,下意识地想要勒马逃窜。
“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清军阵中接二连三地炸响。每一次爆炸,都卷起一团夹杂着泥土、碎石、断肢残骸的烟柱。恐怖的冲击波和无数高速飞溅的破片,无情地撕裂着周围的一切。人马具碎,哀嚎遍野。坚固的阵型瞬间被炸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垂死挣扎的伤兵。
一轮炮击过后,原本还算齐整的清军冲锋队列,已然不成模样。多尔衮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喉头腥甜,“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险些从马背上栽落。
他环顾四周,先前尚有万余可战之兵,此刻还能跟在身边的,连同后续跟上的步卒,竟已不足五千之数!大部分都在那恐怖的爆炸中化为了齑粉。
“撤……撤!”多尔衮声音嘶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向秦军包围圈薄弱的地方突围……快,向官莱园方向突围!快!”
官莱园方向,是包围圈中地势相对平缓,应该由地方民兵和新编练的秦军防守,在他看来,那里的守军战力定然不如秦军主力精锐,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他拨转马头,带着这仅存的数千残兵败将,不再顾忌阵型,仓皇朝着官莱园方向夺路而逃,只盼能从那看似薄弱的一环,撕开这天罗地网,逃出升天。
官莱园,一道狭长的谷地,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仅有一条可供数十骑并行的土路。这里,便是多尔衮选定的突围方向。在他看来,防守此地的,定然是秦军序列中最为薄弱的民团乡勇,战力堪忧。
此刻,驻守官莱园的,确实是新编练的民兵,仅六千人。他们身上套着的是破军营淘汰下来的角码铁片扎甲,锈迹斑斑,许多人甚至只能护住上半身。手中的兵器,是清一色的“野猪矛”,长木杆上绑着粗糙的铁矛头,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加长版的猎矛。这些人,两个月前还是衣不蔽体的流民,现在能面对骑兵冲锋还能保持整齐的队列,实属难得。
民兵将领正名叫王大疤瘌,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据说是早年跟土匪搏命留下的。他此刻正站在队伍最前方,手里提着一把坑坑洼洼的腰刀,遥望远处烟尘滚滚,蹄声如雷,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
“弟兄们!”王大疤瘌猛地拔高嗓门,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看见没有!鞑子!是活的鞑子!他娘的,居然冲着咱们来了!这是瞧不起谁呢!”
他身后的民兵们一阵骚动,不少人握着野猪矛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们是见过死人,也杀过人,可面对传说中凶残无比的八旗兵,说不紧张是假的。
“你们怕个球!”王大疤瘌唾沫横飞,“报效秦王殿下的机会来了!殿下有令,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今日战死者,赏永业王田五十亩!是你自个儿的田,能传给子子孙孙那种!并且从你娃那辈儿起,三代免税!家里娃儿,王府出钱养大,供他们读书!读出息了,优先做官!”
“轰!”人群炸开了锅。
五十亩永业田?三代免税?王府养孩子还供读书做官?
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这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汉子心坎上。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如今就摆在眼前,代价,可能就是一条命。
可这条贱命,以前谁在乎过?如今,能换来子孙后代几辈子的安稳富足,值!太他娘的值了!
王大疤瘌见火候差不多了,再次吼道:“秦王殿下还悬赏了!一个鞑子带老鼠尾的脑袋,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啊弟兄们!够娶几房婆姨了!”
“嗷——!”
原本还带着些许紧张和畏惧的民兵队伍,瞬间被点燃了。人人双目赤红,呼吸粗重,仿佛一群饿了数日的野狼,看到了最肥美的猎物。恐惧?那是什么东西?能换田还是能换银子?
多尔衮率领的残兵越来越近,马蹄踏地的震动清晰可闻。
王大疤瘌将腰刀向前猛地一指,声嘶力竭地咆哮:“为了婆娘娃儿热炕头!为了五十亩地!为了五十两银子!给老子——杀!”
“杀!!”
数千名民兵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这些所谓的“步兵”,在面对高速冲锋的骑兵时,非但没有结阵死守,反而嗷嗷叫着,将手中的野猪矛奋力向前投掷出去!
“咻咻咻——”
数千支长矛带着破空之声,如同一片乌云般砸向冲锋的清军骑兵。
最前排的八旗兵猝不及防,他们何曾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打法?骑兵冲锋,步兵不都该吓得屁滚尿流或者拼死据守吗?哪有挺着长矛对扔的?
“噗噗噗!”
粗陋的野猪矛在近距离投掷下,威力竟也不俗。不少骑兵连人带马被贯穿,惨叫着栽倒在地。战马悲鸣,骑士翻滚。
后续的骑兵躲避不及,纷纷被倒下的同伴绊倒,马失前蹄,人仰马翻。而迎接他们的,是又一波投来的长矛。
转瞬之间,民兵阵前便多了一道由人马尸体和倒插的长矛组成的“刺猬墙”,混乱不堪。
“给老子冲上去!砍死这帮龟孙!”王大疤瘌一马当先,左手抓着一面破木盾,右手挥舞着腰刀,率先冲向已经陷入混乱的八旗骑兵。
“杀鞑子!换田地!”
“五十两一个脑袋!”
民兵们如同潮水般涌了上去,一手简陋的盾牌格挡,一手腰刀或长矛,对着挤作一团的八旗兵就是一顿猛砍猛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