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的目光落在灶台旁一盆半枯的、最普通的小葱上。那是之前阿沅从地窖带出来的,并非灵种。她走过去,枯指如刀,极其精准地掐下最嫩的一小截葱尖。
指尖暗金翠绿光芒一闪而逝,极其微弱地注入那截普通的葱尖。
然后,她将这截被赋予了微弱生机的葱尖,极其郑重地……栽种进了那只崭新的粗陶大碗底部。碗底,铺着一层从新田取来的、湿润的黝黑泥土。
没有金纹,没有血玉。只有一点脆弱的嫩绿,扎根于最朴实的泥土,在冰冷的粗陶碗中,倔强地探出头。
“玉膳之道,不在奇珍,而在……”苏窈指尖拂过那嫩绿的葱尖,声音如同叹息,消散在空旷的灶间。
她的话未说完,目光却已投向窗外。天际,残阳如血,将玉膳坊简陋的轮廓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而在那血色残阳的尽头,皇城方向,几道更加深沉、更加隐秘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正无声地……苏醒、锁定了这座小小的院落。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而这一次,她手中不再有那株顶天立地的血玉金葱,只有一捧新土,一盆凡葱,一碗尚未播种的希望。
劫灰已返魂,玉膳初开犁。真正的耕耘,才刚刚开始。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露水凝在澄园新辟的薄田里。荆钗赤足踏在冰凉湿润的黝黑泥土上,动作僵硬却一丝不苟。她枯瘦的手指探入田垄,如同挖掘稀世珍宝,将三粒昨夜苏窈亲手交予的“净米”种子,极其缓慢地、精准地埋入土中。没有多余的仪式,只有深井活水淘洗过十遍的指尖带来的微凉,以及苏窈那句“水不可多,土不可压”的命令在脑中回响。
新种入土,薄薄一层湿润泥土覆盖其上。田垄间一片死寂,看不出半分生机萌动的迹象。只有荆钗知道,指尖触地时,那泥土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正缓慢而坚定地搏动。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院墙。澄园重建后高耸的青砖墙头,几道比夜色更沉的黑影无声掠过,如同秃鹫盘旋。皇帝的“恩典”之下,是密不透风的监视。荆钗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如同冰冷的石刻。她转身走回后厨,粗布麻衣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后厨灶间,苏窈正立于那只崭新的粗陶大碗前。碗中,前日栽下的那截普通葱尖,此刻已褪去移植时的蔫萎,挺立起寸许高的嫩绿茎秆。虽无金纹玉魄葱的神异流光,但那抹翠绿却异常纯粹、顽强,带着一股扎根新土后的鲜活韧劲。碗底新田的泥土湿润黝黑。
苏窈指尖萦绕着一丝比发丝更细的暗金翠绿光芒,如同最吝啬的园丁,极其缓慢地将这点微光注入葱尖。光芒没入,嫩绿的葱叶仿佛被无形的露珠浸润,微微舒展,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感。这是每日的功课,如同给将熄的灯芯添一滴油,维持着这点源自“劫灰返魂羹”的微弱生机不灭。
“田种下了?”苏窈的声音响起,没有回头。
“是。”荆钗立于门侧阴影,声音平板无波,“墙外,影卫三队轮值,东南角多了一双‘眼睛’,气息…像宫里供奉阁的老狗。”
苏窈指尖微光敛去,葱尖恢复了普通模样。她拿起水瓢,舀起半瓢深井活水,就着水光,看着水中自己平静无波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后窗棂缝隙外那抹窥视的阴影。
“让他们看。”她将水缓缓淋在碗中葱根周围的泥土上,水流无声渗入,“澄园有田,田中有米,米可成羹。他们想看,便是玉膳坊的‘规矩’。”
话音落,前店方向,一阵刻意拔高的喧哗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玉膳夫人!刘公公奉旨,特来探望夫人!还不快开中门迎候?!”
尖利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跋扈。正是前几日被金焰焚天饭吓破胆的刘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