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漫长,夕阳的余晖将一切染成凄厉的血色。苏窈捧着粗陶碗,跟在高无庸身后。两名御前侍卫如同冰冷的铁塑,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封锁了所有退路。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只有粗陶碗中那膏体微微晃动的粘稠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
寿康宫主殿。
浓烈到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名贵熏香的气息,也无法掩盖那深入骨髓的衰败感。巨大的凤榻被重重明黄帐幔遮掩,只隐约透出一个枯槁的轮廓。殿内侍立的宫人垂首屏息,如同没有生命的泥偶,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启禀太后娘娘,御膳房行走苏窈带到。” 高无庸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帐幔内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极其艰难地从帐幔缝隙中伸出,无力地摆了摆。
高无庸会意,侧身让开,冰冷的目光示意苏窈上前。
苏窈端着粗陶碗,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尊荣、此刻却如同巨大坟墓的凤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她的心跳如同擂鼓,在死寂的殿宇内轰鸣。袖中的指尖死死掐入掌心水泡,粘腻的液体渗出,尖锐的痛楚混合着椒膏那毁灭性的辛烈气息,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终于,她停在了凤榻前。浓重的药味和衰败气息几乎令人窒息。透过帐幔的缝隙,她能看到太后那张苍白浮肿、毫无血色的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苏……苏窈……” 帐幔内传来太后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哀家……听闻你……又烹了新羹?”
“回禀太后娘娘,” 苏窈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民女……斗胆烹制‘炼狱椒鲊膏’一盏。此膏……至辛至烈,或可……破沉疴寒毒。然……药性霸道,非至寒之体不可轻受。请娘娘……圣裁。” 她双手将粗陶碗高高捧起。
帐幔内沉默了片刻。那只枯瘦的手再次动了动。侍立一旁的老嬷嬷连忙上前,颤抖着手掀开帐幔一角。太后浑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目光涣散,却精准地落在了苏窈手中那碗深紫近黑、如同凝固岩浆般的膏状物上。
那膏体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硫磺辛烈气息,霸道地冲击着帐幔内污浊的药味。太后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渴望?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海市蜃楼中的甘泉。
“呈……上来……” 太后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娘娘!不可啊!” 老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此物……此物气息如此霸道邪异!恐伤凤体!”
“呈……上……来!”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垂死挣扎般的执拗!那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了锦被!
老嬷嬷泪如雨下,不敢再劝。她颤抖着接过苏窈手中的粗陶碗,那碗如同千斤重担。她用一只小巧的银勺,舀起一小块粘稠得几乎拉丝的深紫黑色膏状物。那膏体在勺中微微颤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高无庸、侍卫、所有宫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只银勺上!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银勺被小心翼翼、颤抖着送到了太后干裂的唇边。
太后极其艰难地张开嘴,如同即将渴死的鱼,含住了那勺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膏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