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驿馆中的老者,此刻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上。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眸,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昏黄的光线,直直钉在苏窈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瞬间压得苏窈呼吸一窒,几乎要后退半步。她强行稳住身形,挺直了背脊,毫不避讳地迎上对方的审视,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青衣小厮如同影子般侍立老者身侧,垂手肃立,仿佛不存在。
“丫头,胆子不小。”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孤身赴约,就不怕这是个要命的陷阱?”他摩挲着腰间那块饕餮玉佩的动作并未停止,那狰狞的兽首在幽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
苏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怕。但比起未知的陷阱,我更怕糊里糊涂地被人攥在手心,不明不白地死掉,甚至连累至亲。”她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前辈既知‘青波’裂痕真相,更知我父母枉死内情,此刻若想取我性命,大可不必费此周章。晚辈斗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为何要告知我这些?”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被更深沉的复杂情绪取代。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话题引向核心:“你触碰到了那道裂痕里的血沁,感觉如何?”
苏窈心头剧震!他果然知道!她强自镇定,谨慎措辞:“冰凉刺骨,但……仿佛有细微的回应,源自血脉深处。”她没有隐瞒,也知隐瞒无用。
“冰凉刺骨,是深海寒玉髓的本性。”老者微微颔首,眼中精光更盛,“血脉回应……丫头,那不是错觉。那是‘血契’已成!沉塘当夜,你濒死之际,求生意志催发潜能,指尖精血渗入此磨核心裂缝,你的怨、你的恨、你的不甘、你对幼妹的牵挂,尽数融入其中!深海寒玉髓,本就蕴含一丝天地灵性,遇此至纯至烈的心头精血,便如干柴遇烈火,瞬间通灵!此乃天意,亦是……劫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苏大山夫妇之死,绝非意外。十五年前,苏茂德为谋夺这方祖传石磨,暗中勾结‘黑风寨’悍匪,将你父视为珍宝的这方‘压菜石’(他刻意用了当年的称呼)的消息泄露。线人正是你那贪财忘义、被苏茂德收买的二叔——苏有财!是他,在匪徒进村前夜,偷偷在你家柴房做了记号!你父母为护此磨,惨遭毒手,磨盘也因此被山匪蛮力砸出裂痕,遗落水边,被苏茂德暗中寻回,视为废品弃置多年,直至被你发现。”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苏窈心上!父母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二叔苏有财那看似憨厚实则闪躲的神情、苏茂德道貌岸然的嘴脸……所有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残忍地串联、印证!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沸腾,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失态怒吼出声。
“证据呢?”苏窈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冰冷彻骨,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