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仪仗离开后不久,莫怀远便去而复返。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窈!你好大的胆子!” 莫怀远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低喝,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忌惮,“竟敢在靖王面前耍弄心机!若非王府长史出言,你可知后果?!”
苏窈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惶恐:“莫管事息怒!民女岂敢耍弄心机?实在是惶恐无措,唯恐有负王爷与侯爷厚望……”
“够了!” 莫怀远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收起你那套!靖王虽暂时未带你走,但你以为此事便了了?他赐你‘玉髓丹青’,其意不言自明!‘青波’现世的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入京城某些人的耳中!”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森然寒意:“侯爷命我转告你,靖王之事,暂且按下。但你献上的三道秘馔之约,第二道‘一念生’已算完成。侯爷……非常满意。” 满意二字,他说得格外重。
“然而,” 莫怀远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锥刺骨,“第三道秘馔,侯爷有新的要求。一月之后,乃是太后六十圣寿!庆阳侯府需进献贺礼。侯爷要你,以‘青波’为核心,制一道能引动‘天地祥和之气’、象征‘福寿绵长’的贺寿之馔!此馔,不仅要美味绝伦,更要意境深远,寓意吉祥!若能得太后青睐,侯府自不会亏待于你。若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这已不是简单的供奉,而是将苏窈和“青波”彻底绑上了侯府争夺圣眷的战车!风险比招待靖王更高百倍!太后圣寿,天下瞩目,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苏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太后的寿宴?!这简直是让她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莫管事,此等重任,民女恐……” 苏窈试图推脱。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莫怀远斩钉截铁,眼神不容置疑,“侯爷说了,此乃你证明‘青波’价值、亦是保全自身的最好机会!所需食材、人手,侯府自会全力支持。但你记住,此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完,莫怀远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雅间内,再次只剩下苏窈一人。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靖王的觊觎、侯府的威逼、太后寿宴的重担……如同一张越收越紧的巨网,要将她和“青波”彻底吞噬。
她疲惫地坐倒在椅子上,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手中的“玉髓丹青”上,那温润的玉笔触手生凉。又看向雅间角落,哑巴帮厨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方“青波”石磨抬回后厨。磨盘边缘那道草绳捆扎的裂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她心神俱疲之际,哑巴帮厨在抬动石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沉重的石磨猛地一歪!
“小心!” 苏窈惊呼!
哑巴帮拼尽全力稳住,石磨没有落地,但边缘捆扎的草绳却因为剧烈的晃动而骤然崩断!那道被掩盖的、参差不齐的裂痕,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更让苏窈瞳孔骤缩的是——在那幽深的裂缝底部,一抹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隐隐透出!
“嗡——!”
苏窈的脑海如同被重锤击中!一片轰鸣!沉塘当夜,冰冷的水底,她拼死抠挖石磨裂缝时的触感……指尖被锐利石缘割破的剧痛……渗入裂缝的……自己的鲜血?!
难道……这道裂痕里……残留着她的血?!这抹暗红……是她的血沁入了这深海寒玉髓之中?!
一个荒诞却又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这方“青波”石磨,难道……认主了?!
与此同时,“青波楼”后门外,一条僻静的小巷。
那位在驿馆中摩挲饕餮玉佩的老者,正与青衣小厮低语。小厮刚刚将探听到的、靖王赐下“玉髓丹青”和侯府强令苏窈制作太后寿宴贺馔的消息禀报。
老者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
“靖王……赵珩……好快的动作!好深的算计!” 老者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怒意,“一个想把人攥在手心,一个想把人当枪使!哼!”
他猛地看向青衣小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接触苏窈!就在今夜!告诉她,老夫知道‘青波’裂痕的真相!知道她父亲苏大山根本不是死于意外!是苏茂德勾结山匪,为夺此磨,害死了她爹娘!而引那伙山匪找到苏家村的线人,就是她那个好二叔——苏有财!”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再告诉她!那道裂痕中的血沁……才是‘青波’真正的秘密所在!深海寒玉髓,遇血则通灵!她的血,她的求生意志,已与此磨共生!此乃‘血契’!这才是黄鼎那小子为何甘愿认输、靖王为何执着于她的真正原因!若想摆脱棋子命运,活命,保住此磨和阿沅……今夜子时,城西‘听雨轩’,过时不候!”
青衣小厮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老者抬头,望向“青波楼”的方向,眼中是深沉的忧虑和一丝决绝。
“丫头,风暴将至。能否破局,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而此刻的苏窈,正站在后厨,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青波”裂痕中那抹刺目的暗红,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浑身冰凉,又隐隐生出一丝……奇异的共鸣。
血契?共生?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今夜子时,听雨轩……
她,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