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豪爽的“再来三碗”和拍在石磨上清脆作响的铜钱,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压抑的村口炸开了锅!
村民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外乡货郎吃得满头大汗、红光满面,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要打包带走!这哪像是吃了邪祟东西的样子?分明是吃到了人间美味!
怀疑的坚冰在事实面前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和……蠢蠢欲动的食欲。那晶莹剔透的粉条,那飘散开来的、越来越勾人的酸辣清凉气息,再加上货郎那毫不作伪的满足表情,像无数只小手,挠着他们因常年粗粝饮食而麻木的味蕾。
“真……真那么好吃?” 一个胆子稍大的汉子,咽了口唾沫,迟疑地往前挪了两步。
“一文钱管饱……这价,太便宜了吧?” 另一个妇人小声嘀咕,眼睛死死盯着石磨上那碗莹白的凉粉。
“要不……试试?那货郎不也没事嘛……” 有人开始动摇。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风向即将转变的关口,那声充满恶意的尖利嗓音像毒蛇般钻了出来:
“哟!装神弄鬼的扫把星,在这儿耍什么把戏呢?”
人群“呼啦”一下分开,只见苏有财带着白天那两个家丁,还有几个平日里跟着他欺行霸市的族中青壮,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苏有财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下水,三角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死死盯着石磨上的铜钱和苏窈。他身后,王婆子拄着拐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苏有财根本不理睬那还在打包凉粉的货郎,径直走到石磨摊前,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装着凉粉汤的破瓦罐!“哐当”一声,汤汁四溅,吓得阿沅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了苏窈的腿。
“苏窈!你好大的狗胆!” 苏有财指着苏窈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你这天煞孤星,克死爹娘兄弟,被河神厌弃沉塘的邪祟!谁给你的胆子在村口摆摊?还用这邪门的石磨!你想干什么?想把晦气传给全村,把全村人都克死吗?!”
他转头对着惊疑不定的村民煽动:“乡亲们!你们都被她骗了!这外乡人懂什么?谁知道她在这鬼东西里下了什么邪门的咒?你们看她才回来一天,就弄出这白花花的玩意儿,不是邪术是什么?吃了她的东西,轻则倒霉破财,重则家破人亡!想想她克死的那些人吧!族长家的小孙子,多好的孩子啊!就是被她这煞气冲的!”
他身后的家丁和青壮也跟着鼓噪:
“对!滚出村子!别在这里害人!”
“砸了她的摊子!把这邪磨扔回塘里去!”
“把她也一起沉了!永绝后患!”
王婆子更是拍着大腿干嚎:“老天爷啊!开开眼吧!收了这祸害吧!她不死,我们老苏家,我们整个村子都没活路啊!”
恶毒的诅咒和煽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刚刚升腾起的一点好奇和食欲浇灭。村民们看着地上打翻的汤汁,再看看苏有财那狰狞的脸和人多势众的帮手,刚刚动摇的心思又被恐惧攥紧。是啊,苏窈的“命格”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货郎没事,不代表他们吃了也没事……万一呢?
人群再次骚动后退,看向苏窈的目光重新充满了排斥和畏惧。那货郎也皱起了眉头,看着这场面,犹豫了一下,接过打包好的凉粉,默默退到了一边,不想惹麻烦。
石磨摊前,只剩下苏窈和阿沅,面对着苏有财一伙人的咄咄逼人和村民们无声的排斥。
苏窈将瑟瑟发抖的阿沅护在身后,缓缓直起身。她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惊慌失措或愤怒辩解,反而异常平静。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古井,深不见底,直直地迎上苏有财那双充满恶意的三角眼。
“邪祟?邪术?” 苏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二叔,你口口声声说我克亲害命,是邪祟。那我倒要问问,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苏有财一愣,随即梗着脖子吼道:“病死的!穷病!还能怎么死?都是被你克的!
“病死的?” 苏窈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我爹是村里有名的好猎手,身强力壮,进山打猎前还好好的,回来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过两个时辰就没了气。你说,什么穷病能这么快?”
“你娘那是伤心过度,跟着去了!” 王婆子尖声抢答。
“伤心过度?” 苏窈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王婆子,“我娘身体一向硬朗,爹走后第三天,吃了你端来的一碗‘补身汤’,当晚就腹痛如绞,七窍流血而死!祖母,那碗汤,你敢不敢让县衙的仵作验一验?!”
王婆子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苏窈:“你……你血口喷人!反了!反了天了!”
“还有我大哥!” 苏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如同受伤母兽的嘶鸣,震得人心头发颤,“他不过是撞见你和邻村李寡妇在磨坊后苟且,第二天就被族长派去修河堤,结果‘失足’淹死在了刚挖好的浅水坑里!苏有财!你敢对着我大哥的坟头发誓,他的死跟你没关系?!跟你怕丑事败露没关系?!”
轰——!
如同平地惊雷!苏窈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破了那层包裹着肮脏秘密的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