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家丁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看向苏窈的眼神充满了活见鬼般的惊骇!这些事……她怎么会知道?!钱老爷治下极严,若是知道这些……
苏有财更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肥胖的身体晃了晃,指着苏窈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你胡说八道!你……你血口喷人!你……”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心里清楚。” 苏窈冷冷打断他,眼神如同看着蝼蚁,“要么,现在立刻滚蛋,地契银钱,三日内给我原封不动送回来。要么……” 她目光扫过那两个面无人色的家丁,“我就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找钱老爷好好说道说道。”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阿沅压抑的抽噎声,和苏有财粗重惊恐的喘息。
王婆子吓得瘫坐在地,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念叨:“鬼……是鬼……她真是水鬼索命来了……”
苏有财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死死盯着苏窈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再瞥一眼旁边那两个吓得魂不附体、明显已经怂了的家丁,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丫头……真的不一样了!那眼神,那气势,简直像换了个人!难道……河神没要她,反而让她变成了更可怕的邪祟?那些事……她怎么会知道?!
恐惧最终压倒了贪婪。苏有财猛地一跺脚,色厉内荏地吼道:“疯子!你就是个被水泡疯了的疯子!我们走!”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卖身契,胡乱塞进怀里,像避瘟神一样,带着两个同样如蒙大赦、只想赶紧逃离的家丁,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破败的院门。
王婆子见状,也连滚爬爬地跟了出去,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念叨着“水鬼索命”。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紧紧相拥的姐妹俩。
“哇……”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涌上心头,阿沅再也忍不住,埋在苏窈冰冷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苏窈紧紧抱着妹妹瘦小的、还在颤抖的身体,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体温,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她抬头,环顾着这个所谓的“家”——低矮破败、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塌了一半的灶台,空荡荡的米缸,角落里堆着几捆干柴,空气中弥漫着贫穷、绝望和陈年霉味交织的气息。
这就是她们姐妹俩的栖身之所。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丧门星”,一个差点被卖掉的小女孩。
“别怕,阿沅,” 苏窈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妹妹枯黄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姐回来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
她的目光,越过破败的院墙,投向村后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荒凉的山头。
破山神庙。
还有那块沉在塘底、本该是她棺材盖的……古董石磨。
冰冷的井水“哗啦”一声浇在青石磨盘上,冲走了最后一点顽固的泥污。
月光穿过破庙屋顶巨大的窟窿,清泠泠地洒落下来,正好照亮了磨盘中央。
苏窈喘着粗气,直起酸痛的腰背,抹了一把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在深夜无人时,潜回那个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池塘,用草绳和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拖架,将这沉重的家伙一点一点从淤泥里拖出来,又一步一挪地弄回了这座废弃的山神庙。
此刻,这块曾经象征死亡的石磨,在月光和井水的冲刷下,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近一米宽的圆形磨盘,通体是深沉内敛的青灰色,石质细腻温润,如同上好的古玉。最引人注目的是磨盘中央,并非寻常石磨的粗糙纹理,而是天然形成了一圈圈极其细密、流畅优美的水波状暗纹。月光流淌其上,那些暗纹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漾动着幽微的光泽,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与神秘。
苏窈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轻轻抚过那些冰凉光滑的波纹。
顶级砧板……古董……
前世的记忆碎片与眼前冰冷的现实交织。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阿沅蜷缩在破庙角落草堆里沉睡时偶尔发出的、不安的呓语,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神经。
活下去!带着阿沅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