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
周禾觉得挺好的。
死，不是一件坏事。
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他们，不必再承受一次痛苦。
但是，有遗憾。
如果她早知道，他们会如此相爱，前两年的时光，云牧琛来白云观，她就应该勇敢地和他照面，让爱提前铺陈。
或者，白云观里，她一直躲着他，从不与他见面。
总之，都是遗憾。
周禾眼神无惧，手也在用力，马三一下子慌了神，不敢再刺激她：“你别动！别动！我不碰你，你把树枝放下。”
比起女人，他更爱钱惜命，人质要是真死了，他的钱和命恐怕都悬了。
周禾不为所动，手依旧举着。
她已然失去知觉，感受不到疼，也看不太清马三的轮廓，听不清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到后来，只要那道影子一靠近，她手上的力度就加大一分。
面部狞恶的男人骂骂咧咧几句，愤愤地在地上找脱下来的衣服。
周禾空洞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模糊的轮廓，忽然，正要穿衣服的他抱着衣服开始跑，边跑边惊恐地回头。
下一秒，是脚步踩在干枯树叶上的声音。
混乱，清脆。
有好多人来了。
接着，周禾握着树枝的手猛然被禁锢，整个身子被人圈在了怀中。
她枯萎无力地摆动身体，声音嘶哑破碎：“不要！别……别碰……我……”
怀抱变得更紧。
“初一，是我！”
“是我！”
周禾分辨不出声音，冰冷的身体忽然贴上有温度的胸口，下意识地颤抖，带血的树枝陷进皮肉中。
云牧琛看到她的异瞳，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还有被扯断的肩带，松开的裤腰，心脏剧烈缩痛，眼周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
他脱掉身上的冲锋衣裹在周禾身上，贴在她耳边轻柔地喊她：“初一，别怕，是我，我找到你了。”
周禾呆滞两秒，眼皮颤了颤，失焦的视线终于凝聚，她看到了云牧琛。
她的云牧琛。
他半跪在地，在小心翼翼地掰她的手指，试图把树枝拿出来。
周禾的手猛地松开，眼泪瞬间盈满眼眶，颗颗滚落，她发不出完全的哭声，肩膀拼命抖动。
她望向他，眼睛里全是委屈，无望，恐惧。
云牧琛抚过她的脸，她的泪，抵住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我找到你了，我来接你回家……”
他侧头，看向那个被抓回来的男人，男人的裤子还抱在手上。
他们食言在先，已经谈好，不动她的！
“帮她处理伤口。”
云牧琛冷声吩咐身边人，起身离开了。
突然，一声凄厉骇人的惨叫声划破树林上空，惊得树头栖息的鸟儿骤然飞出，引起不小的骚动。
接着，是孟凡行奔跑过来的身影，他靠近了又不敢再上前，高喊：“云牧琛！你冷静！”
“云总，不能冲动！”云明良派来的人几乎同时喊他。
可是，无济于事。
一声巨响，马三的手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他疼到跪地，呲牙咧嘴，哀哀求饶：“我没动她，没动她……饶了我，饶了我……”
整个山林都苏醒了。
云牧琛被露水和汗液浸湿的发丝全部捋至脑后，露出狠戾决断的杀气。
枪口，随着马三扭动，对准他心口的位置。
“放下枪！”孟凡行低吼：“小禾还在这里，你冷静点！放下枪！”
云牧琛仍旧立身不动，他手指微动，枪身发出保险杆被推动的声音。
周禾缓过神，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全身打起寒颤。
无望，比马三想要侵犯她时还要无望。
她站起身，艰难地往云牧琛身边挪步，可她脚下没有力气，又摔了下来。
她顾不得那么多，虚弱地边爬边喊他：“云牧琛！他没把我怎样，你看看我！看看我！”
云牧琛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枪口的定位岿然不动。
周禾爬到他脚边，拽他的衣摆，哭着喊他：“云牧琛，我没事……没事，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云牧琛单膝跪地，低头对她很轻地笑，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他重新侧身，调整位置，异常冷肃：“别怕，只是有点响。”
“不要！”周禾在他手掌下挣扎，哭喊。
她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
是她，让一个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男人失控，坠入万劫不复。
这不是她的劫数。
是云牧琛的。
她就是他的劫数。
孟凡行害怕枪支走火，立马将周禾揽过来，对着他怒吼：“云牧琛，你要是开了这一枪，你就永远把她扔下了！”
云牧琛神经猛地松动，有人立刻趁着这空隙，夺走他手里的枪。
周禾全身的力气散尽，眼前昏暗，颓然地倒在孟凡行的怀中。
……
周禾眉头皱了皱，有点疼。
她虚开眼睛，是护士在给她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她太累了，眼皮合上，又沉沉地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病床周围有好多身影，她看不明晰，好像有爸爸，哥哥，还有一群医生，护士……
但她确定，没有云牧琛。
云牧琛呢？
他的枪不是已经被夺下来了吗？
为什么不在这里？
周禾逼着自己醒来。
周庭远站的位置离她最近，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一点声音：“爸爸……他呢？”
病房里安静下来，人群自动闪出一条缝隙。
云牧琛还穿着黑衣黑裤战斗靴，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双肘撑膝，眼眶猩红地望向病床的方向。
周禾顺着光亮转头，即刻泪眼朦胧。
他在，他回来了。
他安全了。
周禾想起身，被主任医生阻止了：“周小姐，你先别动，你经历了轻微失温，又有刺伤，需要静养。”
他似乎在感慨：“你的这个伤口，要是再错开半公分就是颈动脉，很……”
“我没事。”
周禾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最大的声音打断他，她的目光投向云牧琛，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你好好休息。”主任医生识趣地带着其他人走了。
周庭远俯下身，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小禾，你回宁城了，不要怕，已经完全安全了。”
周禾眼角溢出泪，用力点头。
孟凡行什么也没说，帮她把被子盖好，摸摸她的头，带着周庭远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相看无言的两个人。
周禾声音哽咽，克制着哭腔：“云牧琛，你来抱抱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