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念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机械地给自己测量血压。袖带充气时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微微皱眉,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数字显示:98\/60。偏低,但还算稳定。她记录在本子上,然后开始准备早餐要吃的药片。七种不同颜色、形状的药,她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同于医护人员规律的节奏。林念之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分拣药片。自从前天知道裴延礼来了瑞士,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迟早会出现在她面前。
敲门声响起,三下,不轻不重,是那个人一贯的风格。
\"请进。\"她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门开了。即使不抬头,林念之也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橙的味道,是裴延礼惯用的那款古龙水。曾经,这个味道让她安心;现在,它只让她胸口发紧。
\"之之。\"
这个声音,低沉温柔,曾在无数个夜晚对她诉说爱语。林念之握紧了手中的药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裴先生。\"她终于抬头,语气疏离得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来送离婚证的吗?\"
站在门口的裴延礼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脸色瞬间苍白。他比林念之记忆中的样子瘦了不少,下颌线条更加锋利,眼睛里布满血丝。唯有那目光,依然灼热得能将她烫伤。
\"不是。\"他走进病房,轻轻关上门,\"那份协议无效,我没签字。\"
林念之冷笑一声,将药片一粒粒排好:\"你爷爷给我看的可不是这样。\"
\"那是伪造的。\"裴延礼向前一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这是笔迹鉴定报告,还有手术室外的监控录像...\"
\"不重要了。\"林念之打断他,拿起水杯吞下药片,\"如果你不是来办手续的,那就请回吧。\"
裴延礼站在原地,手中的文件缓缓垂下。他打量着这间病房——整洁到近乎冰冷,没有一束花,一张卡片,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壳里。
\"我找了你好久。\"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三个月零七天。\"
林念之的手指在水杯上收紧,指节泛白。三个月零七天。原来他数着日子。不,不能心软。她深吸一口气,转向窗外:\"找我做什么?履行两年的协议内容?那就不劳烦裴先生跑一趟了,毕竟当时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之之!\"裴延礼的声音突然提高,几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强迫她与自己平视,\"看着我。那份录音是剪辑的,我从没说过那些话。爷爷逼你签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
\"所以呢?\"林念之终于看向他,眼神空洞,\"你是来解释的?来道歉的?还是来可怜我的?\"她指了指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和锁骨处的疤痕,\"看看现在的我,裴延礼。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病秧子,一个累赘。你何必...\"
\"闭嘴!\"裴延礼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疼得一缩,但他很快松开手,转而捧起她的脸,\"你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让爷爷有机会伤害你。但离婚?不可能,除非我死!\"
林念之挣脱他的手,站起身走到床边,与他保持距离:\"那麻烦您重新拟一份协议,现在签字。我们好聚好散。\"
\"不可能。\"裴延礼也站起来,眼神坚定如铁,\"我这辈子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林念之突然笑了,那笑容凄凉得让人心碎:\"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了。让你丧偶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插入裴延礼的心脏。他踉跄了一下,仿佛真的受到物理伤害:\"不要说这种话...之之,不要...\"
林念之不再理会他,拿起床头的《小王子》翻看,仿佛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阳光照在她瘦削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脆弱的金边。
过了一会儿,林念之仿佛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外公,是我,我想麻烦您帮我找一个离婚律师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我马上就要,可以吗?”
裴延礼听到林念之的话,顿了一下,突然走上前一把夺走了林念之的手机:\"外公,是我。对,我在之之的病房。之之在说气话,您别听他的。我是不会离婚的。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之之的。\"
林念之猛地抬头,伸手去抢手机:\"还给我!\"
裴延礼轻松躲过,对着电话快速说道:\"就这样,谢谢您的理解。\"然后挂断,将手机塞进自己口袋。
\"你!\"林念之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立刻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伸手按铃叫护士,\"我需要休息,请你离开。\"
裴延礼看着她强忍不适的样子,心如刀绞,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退让:\"我不会放弃的,之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不想看见我,但是,之之,你也可怜可怜我好不好?让我照顾你,我们还没离婚的,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想每天看见你,直到你愿意听我解释…\"
护士推门而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病人需要休息。\"裴延礼恢复了商界精英的冷静,对护士说道,\"请给她注射镇静剂。\"
\"我不需要...\"林念之刚开口,就被裴延礼打断。
\"你心率过速,嘴唇发紫。\"他指着监护仪,\"要么接受镇静剂,要么我抱你去急诊。选一个。\"
林念之瞪着他,最终咬牙躺下,让护士给她打针。药物很快起效,她的眼皮变得沉重,但在完全陷入黑暗前,她听到裴延礼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欠你一个解释,也欠你一个道歉。但是,离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