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光刺入怪物眉心的瞬间,整个皇城的星图脉络爆发出太阳般的强光。林清浅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盘龙柱上,喉间腥甜翻涌,却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陆沉舟的身体已经透明如蝉翼,断剑深深插入星图核心,而他的指尖,正对着她坠落的方向。
“阿舟!”她的呼喊被爆炸声吞没。怪物的黑影发出不甘的尖啸,化作万千光点被星图吸收,龙脉深处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整座祭坛开始坍塌。林清浅强撑着爬起,金纹在全身游走形成防护罩,她跌跌撞撞地朝陆沉舟的方向扑去,却见星图突然发出蓝光,将他的身影卷入地底。
“不——!”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林清浅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片废墟之中,晨光透过断壁残垣洒落,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与血腥味。她颤抖着摸向心口,原本的星芒印记此刻沉寂如墨,只有指尖触碰时才泛起微弱的金光。
“陆沉舟...”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爬起来时发现裙摆已被鲜血浸透——那是陆沉舟的血,黑中透紫,带着禁术反噬的毒性。她踉跄着穿过瓦砾,终于在坍塌的祭坛下方看到半埋在碎石中的身影。
他的青衫已破烂不堪,左眼紧闭,右眼的金芒尽数退去,露出熟悉的琥珀色瞳孔。林清浅颤抖着扒开压在他身上的石块,发现他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只是原本束发的玉冠碎成几片,露出额角新生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们在坠星崖躲避追兵时,他为护她周全撞在岩石上的旧伤。
“阿舟,醒醒...”她将他抱入怀中,指尖贴上他的眉心,金纹勉强凝聚成光点注入他体内。陆沉舟喉间发出低吟,睫毛颤动着睁开眼,却在看清她的瞬间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是谁?”
这句话如冰锥刺入心脏,林清浅的指尖骤然停顿。她看着他眼中陌生的清明,想起三百年前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剑时,眼中倒映的星光。此刻那双眼睛里,却只剩下迷途者的茫然。
“我...是林清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不记得我了吗?”
陆沉舟蹙眉,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浑身剧痛而闷哼出声。林清浅这才注意到他后腰插着半块盘龙柱碎片,黑血已经浸透了衣料——那是怪物临死前的反击,带着腐蚀神魂的咒力。
“别动,我带你去找大夫。”她咬着牙将他背起,金纹在足底凝聚成星图,托着两人缓缓升起。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声,皇城戒严的梆子声此起彼伏,她却只盯着怀中男子苍白的脸,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化作光点消散。
三日后,江南烟雨季。
林清浅坐在客栈二楼,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手中的药碗已经凉透。陆沉舟靠在床榻上,目光怔怔地望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新添的伤疤,形如北斗第七星。
“公子可是哪里不适?”她强撑着笑意,用汤匙搅了搅药汁,“这是林大夫开的安神汤,喝了能缓解头痛。”
陆沉舟抬头看她,眼神依旧带着疏离:“姑娘为何对在下如此照料?我们...当真相识?”
这句话如利刃划过心口,林清浅垂眸掩饰眼底的痛楚。自那日从皇城逃出,她耗尽最后的灵力为他压制咒毒,却发现他的神魂受损严重,关于过去三年的记忆竟全数消失,甚至连自己“陆沉舟”的名字都不记得。唯有提到“星陨剑诀”时,他指尖会无意识地做出握剑的姿势。
“你救过我。”她轻声说,将药碗推到他面前,“在坠星崖,你用身体护住我,自己却伤了头。”这个谎言脱口而出时,她竟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真的回到了初遇的那一日——他站在崖顶,衣袂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转身时眼中映着银河。
陆沉舟皱眉,指尖摩挲着床头悬挂的玉佩——那是她从他腰间取下的,羊脂白玉上刻着微缩星图,正是三百年前她亲手为他雕刻的定情信物。此刻他却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玉佩,突然开口:“这上面的纹路,我好像在哪见过。”
林清浅的呼吸一滞,正要开口,楼下突然传来喧哗。一名锦衣男子带着随从闯入客栈,腰间玉佩刻着五爪金龙,正是当今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她下意识将陆沉舟挡在身后,金纹在掌心暗暗凝聚。
“都给咱家听着!”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奉太子谕令,搜捕妖女林清浅!凡有藏匿者,斩立决!”
林清浅的指尖骤然收紧,陆沉舟却在这时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她转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竟与从前运筹帷幄时的模样重叠——原来有些本能,深植于骨髓,哪怕忘记姓名,也不会消失。
“从后窗走。”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失忆者的冷静,“我引开他们。”
“不行!”林清浅抓住他的手腕,“你的伤还没好...”
话音未落,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陆沉舟突然起身,袖中滑出一枚银针掷向烛台,客栈内顿时陷入黑暗。林清浅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他带入怀中,窗纸破响的同时,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那是她亲手为他调制的香丸,如今只剩最后半粒。
两人落在雨中的巷弄,陆沉舟脚步虚浮,却仍将她护在阴影里。前方传来巡街士兵的灯笼光,林清浅咬咬牙,金纹化作屏障笼罩两人,却见他突然皱眉,伸手按住太阳穴。
“头...好痛...”他踉跄着靠在墙上,冷汗顺着下颌滑落,“有画面在脑子里炸开...是剑,好多剑...”
林清浅心下一紧,想起林大夫说过的话:“他的神魂被禁术灼伤,若强行回忆,只会加重损伤。”她忙扶住他的肩膀,却在触到他后颈时,发现那里多了一枚淡紫色印记,形如星芒——与她心口的印记一模一样。
“阿舟,看着我。”她捧住他的脸,金纹在眉心亮起,“别去想,先跟我离开这里。”
陆沉舟的眼神逐渐清明,却在这时,巷口突然亮起数十盏灯笼。为首的锦衣男子抚掌轻笑:“林清浅,孤等你很久了。”
那人穿着绣金蟒纹的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阴鸷,正是三日前在废墟中被救起的二皇子。林清浅记得他抱着皇帝的遗体痛哭的模样,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掌握了皇权,更没想到会在此处堵截。
“二皇子殿下这是何意?”她将陆沉舟护在身后,金纹在指尖凝聚成剑芒,“皇城之乱已平,民女不过是一介草民——”
“草民?”二皇子抬手,身后随从推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老者,正是曾为陆沉舟诊治的林大夫,“这位林大夫说,你身边的男子...拥有龙御天家族的血脉。”
林清浅只觉如坠冰窟。陆沉舟的身份是最大的秘密,就连她也只在封印怪物时,从记忆碎片中窥得一二——龙御天家族每代仅有一名血脉能觉醒“星眸”,而他,正是三百年前初代皇帝的直系后裔,也是最后一位血脉继承者。
“不可能。”她强作镇定,“他不过是普通的江湖客...”
“是不是,验验便知。”二皇子挥手,两名术士上前抛出符纸,金色咒文在陆沉舟脚下展开。林清浅想阻拦,却被一道剑气逼退——那剑气带着熟悉的凛冽,竟与陆沉舟的“星陨剑诀”如出一辙。
“等等!”她惊呼出声,却见陆沉舟突然抬头,右眼闪过一丝金芒,咒文在他脚下轰然炸开。术士被震飞数丈,二皇子脸色剧变,后退时撞翻了灯笼架,火舌瞬间吞没了附近的民居。
“走!”陆沉舟抓住她的手狂奔,雨中的青石板路滑不留足,他却半步未停。林清浅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日低了许多,却握得那样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两人躲进城郊的破庙时,雨势已如瓢泼。陆沉舟靠在残旧的供桌旁,咳嗽着扯开浸透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咒痕——黑色纹路正顺着血脉蔓延,如毒蛇般缠上他的咽喉。
“对不起...”林清浅颤抖着取出药瓶,“是我连累了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却清晰,“虽然记不起过去,但我能感觉到...我曾答应过要保护你。”
她猛地抬头,撞上他认真的目光。雨水从破陋的屋檐滴落,在他发梢凝成水珠,却洗不去眼中的执着。那眼神让她想起无数个雨夜,他站在她房门前,说“清浅,有我在”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