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最后几瓣桃花掠过青瓦,林清浅握着惊鸿剑的手忽然一顿。剑鞘上的冰裂纹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似有龙吟从九幽传来,震得她指尖发麻。身后传来布料轻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陆沉舟的月白广袖扫过廊下竹帘。
“又在共鸣?”男人的声音带着雪松般的清冽,玄色衣摆扫过满地落英,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映得他眼底似有寒潭微澜。林清浅将剑收入腰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鞘上某处凹陷——那是三日前在黑风岭与血煞门杀手交手时留下的痕迹。
“自上次在血煞门旧址拔出这把剑,它便时常如此。”她转身时,袖口带起的风卷落一片桃花,恰好粘在陆沉舟衣襟上。男人垂眸凝视那抹嫣红,指节微屈,却在即将触碰花瓣时顿住,转而抬眸看向远处被暮色染紫的群山,“明日去寒山寺吧。”
林清浅挑眉:“寒山寺?那座百年古刹与血煞门能有什么关联?”陆沉舟转身时,腰间玉佩轻撞她的剑鞘,发出清越之声:“二十年前,我师父曾在寒山寺藏经阁抄录过一本《江湖异闻录》,里面提到过惊鸿剑的铸造之地。”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腰间佩剑,“血煞门近些年四处搜寻上古神兵,这剑......恐怕是他们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
夜风忽然转急,吹得廊下灯笼左右摇晃。林清浅望着陆沉舟被灯笼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半月前在破庙中,他为她挡住血煞门长老的致命一击时,后背绽开的血色梅花。那时她才知道,这个总被江湖人称作“玉面修罗”的男人,剑下曾护过多少黎明苍生。
“好,明日便去。”她伸手拂去他衣襟上的桃花,指尖触到他腰间玉佩的纹路——那是朵半开的墨梅,与他书房案头的镇纸纹路分毫不差。陆沉舟身形微僵,却在她缩回手时,不动声色地将玉佩转了半圈,露出背面刻着的“沉舟”二字。
寒山寺坐落在青冥山巅,寺门匾额上的金漆已剥落大半,唯有门前两株古银杏依然葱郁。林清浅跟着陆沉舟跨过门槛时,鞋底碾碎了几片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檀香与雨水浸润的石砖气息。大雄宝殿内烛火昏暗,唯有角落一尊残缺的达摩像前,供着一束新鲜的山茶花。
“藏经阁在后面。”陆沉舟的声音惊飞了梁上几只蝙蝠,他袖中忽然滑出一枚铜钱,指尖轻弹,铜钱便钉入右侧墙壁,发出“当”的一声清响。林清浅挑眉:“血煞门的人来过?”男人指腹摩挲着铜钱边缘:“半月前的痕迹,墙上有三处暗格被撬过。”
藏经阁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声,陈年灰尘扑面而来。陆沉舟取出火折子点亮壁上烛台,昏黄光线中,数万卷经卷整齐排列,却在最顶层角落露出一块空白。林清浅纵身跃上书架,指尖拂过积灰的书脊,忽然顿住——某卷经卷的封皮上,赫然印着半枚血红色掌印。
“是血煞门的‘赤练掌’。”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他们在找什么?”林清浅抽出那卷经卷,展开时却发现内页全是空白,唯有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一柄剑,剑下刻着“剑冢”二字。
突然,窗外传来瓦片轻响。陆沉舟瞳孔骤缩,袖中长剑出鞘三寸,寒芒映得他脸色发白。林清浅已先他一步跃出窗外,惊鸿剑在月光下划出半轮银弧,正劈向一道黑影的面门。那人凌空翻身,袖中飞出三枚透骨钉,擦着她鬓角钉入身后树干,发出“簌簌”声响。
“血煞门的狗东西,倒是阴魂不散。”林清浅反手挥剑,剑气震落满树槐花,却见那黑影落地后并不恋战,竟转身欲逃。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绕到藏经阁后方,长剑横斩其退路,寒声道:“苏信在哪?”
黑影闻言浑身一颤,面罩下传出沙哑笑声:“陆沉舟,你以为血煞门只有苏信一个门主?”话音未落,他忽然咬破口中毒囊,黑烟从七窍涌出,身形瞬间软倒在地。林清浅皱眉踢开尸体,剑刃挑起其面罩——只见死者左眼角有颗朱砂痣,正是三日前在山脚茶寮见过的茶博士。
“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陆沉舟收剑入鞘,指尖抚过死者颈间胎记,“这是血煞门‘暗影堂’的标记,专门负责情报刺探。”林清浅望着山下渐起的雾气,忽然感到惊鸿剑在鞘中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某种召唤。她转头看向陆沉舟,却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眼中翻涌着复杂神色。
“明日去后山。”他忽然开口,从怀中取出半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剑冢”二字,“这是当年我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若有一日惊鸿剑现世,便带它来此处寻根。”林清浅望着那令牌,忽然想起陆沉舟书房暗格里的半幅地图,地图上青冥山的位置,赫然用朱砂画了个醒目的圆圈。
后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藤蔓缠绕的石阶上布满青苔,稍不留神便会滑倒。林清浅伸手抓住一株老松的枝干,却发现树皮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显然是用利刃反复劈砍所致。陆沉舟跟在她身后,目光掠过那些剑痕时,瞳孔微微收缩。
“这些是......”林清浅指尖抚过某道剑痕,忽然感到掌心一痛,低头竟见指尖渗出血珠。陆沉舟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身后,袖中长剑出鞘,寒芒直指前方浓雾:“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浓雾中传来数十道破风之声。林清浅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袖箭,惊鸿剑出鞘的瞬间,月光仿佛被吸入剑刃,化作一道冷冽银芒。她听见陆沉舟在身后低喝“小心左侧”,同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当即旋身挥剑,只听“叮”的一声,竟将一枚暗器劈成两半。
雾气中跃出十几道黑影,人人手中握着弯刀,刀刃上泛着青黑色光芒。林清浅闻见那刀上的腥甜气息,心中警铃大作——是剧毒。她脚尖点地跃上树杈,惊鸿剑在月下划出优美弧线,剑气所过之处,树叶纷纷化作齑粉。陆沉舟则如游龙般在林间穿梭,每出一剑必取一人咽喉,招式狠辣却不失优雅。
“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余黑影竟瞬间 retreat,消失在浓雾中。林清浅落地时,发现陆沉舟衣襟已被划破,露出胸口狰狞旧疤——那是五年前他独闯血煞门总坛时留下的伤。她心中一紧,却听他忽然低笑:“看来他们真的很怕我们找到剑冢。”
林清浅抬头望向雾气深处,只见一座破败石坊隐约可见,坊上“剑冢”二字已风化得模糊不清。惊鸿剑在她手中剧烈震颤,仿佛迫不及待要挣脱束缚。陆沉舟走上前,将半块青铜令牌嵌入石坊凹槽,只听“咔嗒”一声,石坊两侧忽然升起两道石门,露出一条幽深隧道。
隧道内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气,墙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枚夜明珠,将通道照得幽蓝如鬼火。林清浅握着惊鸿剑的手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剑中传来的灼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剑鞘内燃烧。陆沉舟忽然伸手按住她肩膀,低声道:“跟紧我,这里每一块砖石下都可能藏着机关。”
话音未落,前方地面忽然裂开,数十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陆沉舟旋身将林清浅护在怀中,足尖点地跃上墙壁,袖中长剑连挥,将弩箭尽数击落。林清浅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夹杂着一丝血腥气,这才惊觉他后背已被弩箭划伤。
“你受伤了!”她伸手欲扶,却被他轻轻推开,只听他沉声道:“别分神。”说话间,隧道尽头忽然传来石门开启的轰鸣,一道人影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腰间血色葫芦——正是血煞门门主苏信。
“陆沉舟,好久不见。”苏信抬手抛起手中酒葫芦,嘴角勾起残忍笑意,“当年你灭我血煞门满门,可曾想过今日?”陆沉舟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声音却平静得可怕:“苏信,你我恩怨今日便做个了断。”
苏信大笑,忽然击掌三声。隧道两侧墙壁轰然打开,数十名血煞门杀手鱼贯而出,人人手中握着锁链刀,刀刃上刻着骷髅纹路。林清浅感到惊鸿剑在鞘中剧烈震动,仿佛要破鞘而出。她忽然福至心灵,反手拔剑,顿时一道璀璨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隧道。
“惊鸿九式......”苏信瞳孔骤缩,“你竟然学会了惊鸿剑诀!”林清浅望着剑刃上流转的光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记忆——那是她在血煞门旧址拔剑时,忽然涌入脑海的剑诀图谱。原来这惊鸿剑与她竟有如此渊源。
战斗瞬间爆发。陆沉舟如苍鹰般扑向苏信,长剑直取其咽喉;林清浅则挥剑迎向杀手,剑光所过之处,锁链刀纷纷断裂。她能感觉到每挥出一剑,体内真气便与惊鸿剑产生共鸣,仿佛这剑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苏信挡住陆沉舟的攻击,忽然怪笑一声:“陆沉舟,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平息血煞门的恩怨?”他抬手甩出一枚烟雾弹,隧道内顿时浓烟弥漫。林清浅感到手腕忽然被人抓住,紧接着便被拉入一个带着沉水香的怀抱。陆沉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气!”
烟雾散去时,杀手们已消失无踪,唯有苏信留下的一枚血玉令牌,上面刻着“血魔令现,江湖血染”八字。陆沉舟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林清浅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左胸衣襟已被鲜血浸透——原来在刚才的混战中,他为她挡住了苏信的一记杀招。
“你......”林清浅伸手按住他伤口,却被他轻轻推开。男人扯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手中,喘息着道:“拿这个去苗疆找蛊婆婆......她能救我......”话音未落,便软软倒地。林清浅抱着他滚烫的身躯,只觉心中剧痛,惊鸿剑在一旁轻轻颤动,仿佛在为她悲鸣。
她低头望着手中玉佩,忽然发现背面刻着的“沉舟”二字旁,竟还有小字:“见玉如见人,持佩者可号令‘惊鸿卫’。”林清浅握紧玉佩,抬头望向隧道尽头的月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决然。血煞门的恩怨,惊鸿剑的秘密,还有眼前这个让她心疼的男人,这一切,她都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