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得极快,也走得极慢。
从太阳东升,到日至中,接着又慢慢西移。
在万碑林中的学子们仿佛不知饥饿,外面看着的百姓却已经干粮都吃了几回。
他们只盯着万碑林处。
夕阳彻底落下,夜幕开始降临,很多没有走入前人开拓过道路的学子已经忍耐不住,想要在上面强制书写,然而皆被万碑林中的力量扫了出来。
大家都开始艰难的向前。
几乎没有留在原地的。
当然,那也是几乎。
“那,那是谁?怎么还在原地?不只是她,她隔壁的也在。”
“这么久,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哎。”
“哎,倒不如学其他学子,试一试,你看她面前的似乎都是最小的石碑。”
“已经一天了,万碑林只能打开三天,连最小的石碑都没领悟出来,都不用浪费时间了,不如趁早出来吃东西休息。”
……
琼华后听着人群的议论,然后朝着旁边的上官清点了点头。
上官清立马转身,朝着人群中安插的妇人点头。
那妇人立马扯着嗓子道:“你们不知道哪个死皮赖脸坐着不走的人是谁吧?我知道,她是谢清池,是谢念真谢小姐的堂姐。不过这人呀,可坏了!”
“啊?怎么坏?”众人一听她居然是谢念真的堂姐,不由好奇。
“以前的谢家老爷子生了两个儿子,听说谢家的大爷十几年前去了边城,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女儿很是粗鄙,毫无灵感,长大以后就回来了。回来了以后仗着自己是谢家的嫡女,作威作福,连叔母都不看在眼底,还想抢谢念真小姐的预定的县主之位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家里有人就在谢府当差,她见钱眼开,要这要那,打骂丫鬟,得了好东西就锁在自己的百宝箱里面,听说还把谢家的老太君都气得卧床好几天呢。也不知道用什么龌龊的法子进入的书院。看吧,现在露馅了。”
周围人群拥挤,那妇人嘴皮子颇为利索,说得活灵活现,好多人听了都不由摇头。
然而也有一些人回怼:“你这说得都不像是你有家人在谢府当差,倒像是你钻在别人床底下看着呢,还锁百宝箱,都让人亲眼看到了,锁有什么用?”
“就是就是!反正这一路看下来,那位谢清池小姐倒是很让人喜欢,虽然不知道那些计策到底是他们中人谁想的,但是既然顾小姐和谢小姐都与她为伍,自然是志同道合的。你们这些长舌妇人,最爱就乱嚼舌根。”
那妇人叉着腰,冷笑连连:“谢清池不过看着是一副好相貌,又会装,顾小姐和谢小姐心思单纯,所以被她骗到了罢了。这正是她心机深沉的可怕之处了。不信你可以去谢府问问,看看是不是这样。”
周围的人看她说得信誓旦旦,一时之间也多有怀疑者,几个反驳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琼华后释放灵感,将这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浮起一丝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给了你低头认输的机会,偏偏不用,那么就休怪别人了。
普通的百姓,大多数都只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的道理自古皆是,现在不需要所有人相信,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只要人们待会儿亲眼看到那妇人所说中真的一件事,那么其余的自然也会是真的。
当谢清池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自己毫无能力的事实以后,那么自然而然,那个恶毒,愚蠢,不敬尊重,心机深沉的印象也会随之加固。
人言可畏下,即便谢清池想要借着婚书嫁给她儿子,那么在所有人心里,她根本不配。
只要众人都认为她不配了,她才好下手,才好借助百姓的人水之力。
那时候就算谢清池不肯退婚,然而百姓的唾弃也会让这份婚书失去效果。
前些日子她已经翻看了诸多皇家书,发现唯一对抗皇家之约而能保存下来的办法,就是在于百姓之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人心所向时,约定也自然可以不作数。
不过,谢清池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毁了。
对于一个未出嫁的少女而言,这岂非正是最悲惨的下场?
既然你这么想遭人唾弃,那么我就帮帮你。
琼华后心里想着,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背挺得更直。
万碑林的世界里,依然是黑云怒卷,风声呼啸。
一个个人,不停的朝着山上攀登。
他们每走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往上攀登的过程,不仅仅是向上的过程,而且是对抗的过程。
对抗风,对抗威压,对抗那来自灵魂深处的一丝惧意。
赵远征作为法家院正,是所有人中实力最强劲的人,她差半圣只是临门一脚,此刻一边走,一边稳着心神。
他选择的这条道路,石碑只被书写了两块,而这两块都不是法家人所写,是以对他的助力很少,待看完两块以后,他开始继续向前。
他站在了一块石碑前。
这块石碑不过一丈高,材质是浓郁的黑,从上到下看不到一丝裂纹,即便是在一片阴沉沉的天地里,也泛着一种黑亮的光。
他看向石碑,明明一片空白的黑色石碑,却将他陡然间拉入一片玄之又玄的境界,天地星辰似乎都从那石碑上漂浮而出,接着,无数的法家文字像是潮水一般的涌来。
他从来不知道,所谓的法家知识,居然如此的浩瀚和深奥,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就是一个小湖,却有知识的汪洋铺天盖地的往自己的头脑里面灌。
那是来自知识的冲刷。
仿佛一把刀片正在自己的头颅里面刮。
一时之间,他居然有点害怕这样的感觉。
怕承受不住知识的冲击死亡。
任何的东西都可以让人崩溃,知识也是。
当远超人类认知的事物出现的时候,每个人只能茫然惊恐的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然而却又有一股不甘心,不行,他得抓住点什么,在这浩瀚的知识海洋里,他必须要有所得。
即便,那很微末。
他用尽所有力气的凝结着灵感,然后拼命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面,找到自己认识的。
然后,在那叩击灵魂的剧痛中,他提起了笔。
黑沉沉的天空,闪过一道不大不小的闪电。
人群中立马有人喊道:“有人在书写石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