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小,快要止住了。
上官清不喜欢下雨天,粘稠的雨,掉下来,仿佛将人都给包裹起来,让她不论做怎样的防护,踏过皇宫地板的时候,那双品绣阁出来的绣鞋都会粘上雨泥。
越稀罕的物品越娇贵,就像那双鞋,只要沾了一点水,就会留下淡淡的痕迹,所以无论这双鞋子价值几何,她都不会再穿第二次。
今天也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琼华后的事,她就不必走那么多路,这双她最喜欢的鞋子就不会弄脏了。
但是作为云京最有名的年轻女官,能为皇后办事而脏了鞋,这本身就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上官清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她上了台阶,旁边有宫人弯腰将一方小地毯放在地上,她踩上去,让脚底的雨渍擦干净,这才抬脚迈入大殿。
琼华后正靠在软榻上,由旁边的宫人给她松动着脖子。
宫人的力道正是她最喜欢的那种,觉得肩颈都放松起来了。
如果她早点褪下她头顶那顶凤冠的话,那么一定会舒服很多,但是作为皇后,她永远是直到就寝时才会褪下。
那是她的荣耀,也是家族荣耀。
她并不是五大家族之人,但是她天赋卓绝,如果不是蔷薇皇后,那么她将会是大夏所有皇后中最有天赋的。
可是即便人们再奉承她,也总会说“皇后您将会是第二个蔷薇皇后”。
她要做琼华皇后,而不是蔷薇皇后第二。
她正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便听到了上官清的脚步声。
她喜欢上官清,只因为她从她的眼底看到了野心,一个女人的野心,她喜欢有野心的属下,有野心也就意味着她肯付出,可以帮她做很多事。
她可以给上官清想要的权势。
当上官清其他的同窗都还在各处历练的时候,现在的她,便是当初教授她的夫子,也不得不以礼相待了。
这便是权势,迷人的权势。
“皇后。”上官清在她的面前弯下了腰。
琼华后问:“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上官清道,“休沐日,那个谢清池并没有回到谢府,而是自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因为大雨,花费了一点功夫。”
“现在她在哪儿?”琼华后比较关心这个。
上官清道:“在外城的梨花巷,一个破旧学堂里。”
外城?
作为大夏国都,云京非常的大,以至于要分成内外城。
内城全是富贵人家和世家其势力盘旋之地,而外城,就是普通百姓。
梨花巷这名字虽然没听过,但是可以知道,这肯定是最下等的那批人居住的地方。
云京这三百年来已经扩建了许多,昔年开国时的云京城内,天启帝下令遍种蔷薇,所以能以梨花巷为名字的,肯定不是最早的云京所在地,而是后来扩建来的。
这些扩建的地方,都是外来户,最下等的那一批。
她不耐烦的揉了揉额头。
一个世家女难道不该懂得该和什么人打交道吗?和下等人一起,没得失了身份。
一个人周围是什么人,就决定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价值。
对于皇家来说,她没有任何的用处。
她为了当皇后,除了卓绝的天赋以外,更是懂得经营自己的势力,这才能够压倒五大家族的人,登上后位。
想起自己的儿子还和这样一个人有份婚约,她就心里止不住的怒意。
老皇帝想不开给她定什么太子婚约,皇家那么多人,活的死的都有,配她一个毫无资质的丫头,都是抬举她了。
书院不好动手,出了书院外,她想要给这个少女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皇家的大门,不是她耍点心机就能进的。
她只给她一次乖乖交上婚书的机会。
她不想闹大。
皇家的脸面,非常重要。
当然,如果她儿子娶这样的一个女人,最后成为大夏国母,那才是最丢脸的。
“人安排好了吗?”琼华后。
上官清道:“人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他们正朝着那地方聚集,大梦师也来了。”
琼华后道:“让她进来吧。”
上官清回头,喊了一声,一位身着黑衣的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她浑身几乎瘦成了皮包骨,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如秃鹫一般锐利。
那妇人朝着琼华后跪下:“罪妇欧阳无伤拜见皇后。”
琼华后道:“听说你一手入梦之术已经练至化境?”
妇人声音沙哑:“回皇后的话,练至化境不敢当,然而半圣以下,未尝一败,罪妇愿意为皇后万死不辞。”
琼华后道:“不需要你万次不辞,只需要教训一个小丫头罢了。”
欧阳无伤的嘴角咧开,像是食人的鹫:“皇后放心,罪妇最喜欢的教训小丫头了。”
琼华后的目光落到那妇人身上。
欧阳无伤,道家六境者,明明道家追求清静无为,偏偏此妇也不知道如何入了道家的道,阴差阳错之下,从“庄周梦蝶”这个典故中,自悟了入梦之术。
能将人拉入梦中,更能在梦中杀人于无形,探知其人内心深处最恐惧之事,在以此乱杀,防不胜防。
此人在此道确实天才,诸子百家的经典就在此处,书中千万句,每一句都可以悟得不同的能力,能力有强有弱,全看自己了。
欧阳无伤嫁给了五大家族的张家,然而她家族毫无助力,夫君又嫌弃她年老色衰,所以家中妾室无数,后来这些年轻美貌的妾室全被她所虐杀,连张家的那个庶子也死在她手里。
琼华后不在乎她杀多少人,有用就行,所以才会饶她一命。
她问:“多久动手?”
欧阳无伤道:“雨停之后就行。”
琼华后弹了一下护甲,看了一下天。
雨,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