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颤巍巍地写药方。
影卫就这样站在他身旁,直勾勾地盯着他。
老太医头都不敢抬,笔尖动得飞快。
“殿下,就按这个方子抓药,然后平日里的饮食注意些,精细养着,之后应当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太医把方子交给影卫,出声。
端景耀直接吩咐道。
“影二,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去。”
影二捏着那张薄薄的药方,点头。
“知道了主子。”
说罢,影二就转身,随太医抓药去了。
就跟来时一样,这老太医又被影卫拖拽着离开了。
一室安静。
只剩端景耀一人独自站在床边。
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大抵是因为毒伤了身体。
温时酌本就偏白的脸色,如今更是煞白。
枕在金丝绣线的枕头上,墨发披散,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端景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为两个小厮,面不改色地喝下穿肠烂肚的毒酒。
不怕死的吗?
还是真有人能大义凛然道到这种地步。
可以坦然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但这样的人,端景耀从未见过。
至多只在太傅教他读的书中,听到过这样的圣贤。
可圣贤不在他身边。
宫中只有皇位之争,兄弟之争,甚至父子间都要争斗。
老皇帝纵使昏聩无能,也不愿丢掉自己的皇位。
濒死的狼王也要拼尽全力守住自己的王位。
所以这些年,老皇帝一直在暗中操纵皇子间的斗争。
谁家势力弱了,老皇帝就在暗中提点。
谁家势力强了,风头盛了,他还要派人打压。
端景耀即使身为太子。
也不能贸然暴露自己的势力。
只能隐忍不发,和那些废物皇子虚与委蛇。
还要当心自己母后偏心小儿子,背后捣鬼。
可以说,这宫中,端景耀除了自己的手下外,谁都不信。
他自私狠辣,杀人不眨眼。
无论对上谁,都不会有半分心软。
就算是自己的父母兄弟。
可今晚...
他愣住了。
端景耀早早就打算好,若是温时酌选中那杯毒酒,他便直接出手打掉。
只是温时酌的反应并没有如他所料。
看着眼前这人在自己面前倒下,端景耀破天荒地产生了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的恐慌。
之前他总是胜券在握。
轻而易举就能从无数刺杀中脱身而出。
“你真的是蠢货吗?”
端景耀下意识出声。
可昏睡在床上的人,哪里能回答的了他。
端景耀伸手撩开垂落在这人脸侧发丝,半晌,兀地起身。
这倒是不重要了。
如今人在自己这里。
他的两个小厮也在自己这里。
跑是跑不掉的。
自己若是有什么疑惑,等这人醒了,就让他给自己解答。
若是温时酌不愿的话,那两个被关起来的小厮就能发挥用处了。
用来威胁这人倒是好用。
不过,若是永安永福知道自己成了端景耀威胁公子的人质,估计都要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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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药抓好了,已经交由膳房去熬了。”
影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殿内。
“知道了,你退下吧。”
端景耀就坐在床边,头也不抬。
全神贯注地盯着人看。
那眼神,看的影二都有些陌生了。
这人,真是他们的主子吗?
“还不滚?”
端景耀见影二久久不动弹,冷冷一句。
影二浑身一抖,点头说是。
这下味道对了。
他的殿下回来了。
影二赶紧离开。
生怕自己不小心触到了端景耀的霉头。
等会就要自己领罚挨鞭子去了。
但...
“你进去送药。”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守在寝殿外的影一影二相互推诿。
谁也不愿从丫鬟手里接下那碗熬好的汤药。
两人顶着面无表情的脸对峙。
“方才太医就是我找的,如今轮到你了。”
影二用剑柄戳了戳影一,催促道。
影一冷着脸,拒绝,
“我不去,这是你的活。”
平日里影一影二的活都是划分好的。
影一随同端景耀出行,一同赴宴。
影二则是侍候在殿内。
“殿下刚让我滚出来,所以还是你去吧。”
影二是打死都不想进去了。
总觉得自家主子大抵是换人了,不然怎么神色古怪。
听到这话,影一面色微动。
“真的?”
他倒是想看看古怪的主子是什么样。
尽管端景耀白日里在那小宅院的时候就够古怪了。
好端端的讨债,莫名其妙变成了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影一虽不懂,但还是按吩咐行事。
只是如今影二这么说,他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当然是真的,你去看了就知道,快快快。”
影二从丫鬟手里接过托盘,直接递给了影一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影一没办法,只好进去送药。
“殿下膳房熬的汤药好了。”
影一站在殿门前,扬声道。
“进来。”
得了端景耀的命令后,影一才敢推门而入。
殿内点了熏香。
影一低头,稳稳端着药碗走到床边,用余光观察自己的主子。
“药碗放在这里,你出去吧。”
端景耀都没把眸光从温时酌身上挪开,定定的看着他。
眼里揉杂了许多情绪。
确实和以往的他很是不同。
怪不得影二会这么说。
影一这么想着,但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木头脸。
又或者说端景耀训练出来的手下都是这么张脸。
影一默不作声的把碗留在床边的柜子上,端走了托盘,沉默地进来,沉默地离开。
只在殿门前出声说了那么一句话。
尽管这活本来就不是他的。
但能凑到点热闹,影一心底也就没那么多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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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景耀没伺候过人。
不怎么会喂药。
但也不想将这事于旁人。
于是便想着等温时酌醒了,让他自己喝。
只是没想到这人醒来看到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
扯着被子就往床的角落里缩。
端景耀守着人守了半天就守出个这样的结果。
“ 我都死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
温时酌有些愣神地看向端景耀,手里死死抱着自己的的被子。
仿佛这床单薄的寝被可以庇护他似的。
毕竟当初他喝下那酒的时候,就已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你死了的话,等会应当就能看见你那两个忠心的小厮了。”
端景耀压低声音,故意吓唬道。
没想到,听了这话,原本害怕躲着他的人。
就跟让人抢走孩子的兔子似的。
直接朝他扑了上来。
“你不是说,只要我喝了酒。就会放过永安永福吗?”
温时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扑在端景耀身上。
赤手空拳的。
还想掐死他,替永安永福还有枉死的自己报仇。
端景耀一时不察,还真被他得了逞,掐了脖子。
只是这点微乎其微的力道,对他而言和被猫挠了没什么差别。
轻轻一挥,就能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来。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殿动手?”
端景耀还从未被人如此冒犯过,自然恼怒。
但手上还是克制住了力道。
不然就温时酌这小身板。
一下子能被他从床头连滚带爬掀翻到床尾,顺带还能撞上木质的床柱子。
奖励自己脑袋一个大包。
“吓唬谁呢?早就看不惯你了,不就仗着自己有点权势,净知道为非作歹,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后遗症还会影响脑子。
端景耀总觉得这人的脑子出了问题。
若他是纨绔子弟的话,那举目京城,就找不到配登上皇位的人。
不过,端景耀倒是意识到,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温时酌大抵是觉得喝了毒酒。
自己就死定了。
尘归尘土归土。
灵魂飘回故里。
只是在飘回故里的旅途上,看到了自己这么个不速之客。
当自己死了就能报复生前的仇人。
“你没死,我给你喂了解药,你那两个小厮也没事,只是被关起来了。”
端景耀从未想过自己会耐心地给个糊涂蛋,解释他到底死没死这种无聊的事情。
“真的?”
那人似乎还不信,扯着自己的发梢用力扯了一把,直到感受到了疼痛,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活着。
温时酌僵住一瞬,脸色更白了。
那他方才做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估计够让自己还有永安永福翻来覆去,死上几个来回了。
可端景耀似乎不想和他计较这些事。
反倒还有心思把一旁放凉的汤药端给他喝,
“把药喝了。”
这下,温时酌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面前这碗黑乎乎还散发着隐隐臭味的汤药。
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
难不成端景耀觉得刚才没毒死他。
如今又换了新的法子?
那温时酌更愿意继续喝酒。
毕竟这汤药看上去实在不甚美观。
甚至还咕噜噜地往外冒泡。
总觉得有剧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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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喝,你要是想杀我,还是继续用毒酒好了。”
温时酌嫌弃地皱眉。
死活不喝。
让他喝这玩意,还不如死了算了。
端景耀见温时酌不喝,也不多废话,只扬声一句。
“影二,去把关在柴房的那两个小厮砍了。”
只一句话。
威慑力十足。
原本满脸抗拒的人,一下子就呆住了。
神色纠结地看向这碗不明药液。
犹豫良久,还是端起了碗。
该死的。
永安永福那两个臭小子可是欠他太多了。
若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不用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等等..”
端景耀话音刚落,温时酌就赶紧出声阻止,为了护住他那两个小厮的人头,他真是费尽心思。
“你喝还是不喝?”
端景耀眸色暗沉地看向床上的人。
温时酌没办法。
只能端碗,随之一口气把这碗散发着异味的黑色药液灌了进去。
可惜000没有屏蔽味觉的功能。
若是有的话,温时酌真想直接把数值拉到最满。
无他,实在是这药太难喝了。
苦,涩,腥,甚至还有点莫名的酸味。
活像一碗撒了黄连的鱼粥放上几天变质了。
温时酌眉头皱的死紧。
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
谁他爹的开的方子?
这不是祸害人呢?
“很难喝吗?”
端景耀在一旁说风凉话。
温时酌都恨不得直接把碗扣在他的脸上。
让他舔舔碗底。
尝尝到底有多难喝。
“给...”
方才托盘里放着的还有两颗蜜饯。
大抵是丫鬟在熬药的时候就被这歹毒的汤药给攻击到了。
担心喝下它的人会被毒死。
于是就偷摸在托盘上放了两颗蜜饯。
影一把药端进来的时候,端景耀就看到那蜜饯了。
只是觉得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怕喝苦药?
就让影一把东西端走了。
如今看来...
“影一,把托盘端进来。”
正守在殿外的影一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端着托盘急匆匆就走进殿内。
“殿下...”
影一不明所以地站在床边,垂下头。
端景耀没理他,只是抬手,从托盘边缘拿过那被油纸包裹的两颗蜜饯。
递到温时酌面前。
“吃吧。”
简短的一句,命令似的。
若不是温时酌真被这药恶心得不行,他是万万不会收下端景耀这施舍似的两颗蜜饯。
“出去吧。”
见温时酌接过。
端景耀出声把影一赶走。
影卫被他呼来喝去,和工具人似的。
影一端着空荡荡的托盘,想挠头。
方才他端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把这蜜饯拿走?
是不想吃吗?
影一心理活动丰富。
表现出来的却仍旧是毫无反应的木头。
只会听命令做事。
木讷地转身离开。
温时酌一连吃了两颗蜜饯。
那股药味终于被压了下来。
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端景耀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似乎看这人高兴,他也会高兴起来。
【ps:小酌做坏事。
端景耀:永安永福。
小酌:你爹的,老子听话还不行?
永安永福:呜呜呜,主子,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