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事到如今,你也不必为我遮掩了。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等我……”江稚含泪笑道,眼中已是对过去的释然,“但藏花谷的小黄花都死光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射北望涨红着脸,终于用袖中暗器割开了绳索,拉起她的胳膊道:“走啊!我带你离开!”
还未等她起身,身后埋伏着的黑甲军已经围了上来,即便是射北望也难以一人之力抵抗。众弟子慌乱想逃,却发觉书院出口都被封锁了。
薛飞流这是想要瓮中捉鳖,但倘若射北望真的动手,怕也会伤及无辜。
薛飞流走上前道:“射北望,你身为千机处探子,难道眼下要知法犯法吗?”
“闭嘴!”射北望的手没有松开,他将江稚护在身后,袖中的暗器时刻准备着,“阿稚,用我教你的,我们冲出去!”
“谢展,你还在等什么!”薛飞流侧过头看向他怒道。
谢展并没有动手,他垂下眼眸,因为他知道江稚根本没想要离开这里。
“你还不明白吗?”江稚身子毅然不动,射北望扭过头瞧见她失去光亮的双眸,露出苦涩一笑。
她朗声道:“我江稚生来就是匪盗,你是官府的人,我们二人之路本就不同。你告诉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我想的却是宁杀错不放过。我要为小川报仇,要为我自己报仇,除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射北望松开手,面对面跪地,还是伸手为她捋过额头乱了的发丝。这张脸分明是陌生的,可为何偏偏看到这双眼,他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射北望握住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拉扯过来,眼泪在两人唇间话落,苦涩的味道变得甜蜜。
他的嘴唇在一阵刺痛随后泛上一股血腥味,松开手,看着面前的女子。
江稚无情地将他推远,眼角落下一行泪,轻声道:“射北望,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你欠我的,早就还清了。”
射北望祈求着摇头,双手攥着她的手,将头低埋着。
夏清朗小声在她身边嘀咕着:“祝姑娘,你觉不觉着奇怪,他们夫妻两人…”阿朗也说不上来这感觉。
“他俩并未成婚。”祝余淡然道。
夏清朗半张着嘴:“这如何看出来的?”
祝余侧过头小声道:“当日在白石峰,我曾去过江稚的住所,二当家曾说从她走后屋内的东西便没有动过。可那屋内的床极为狭窄仅仅只能让一人平躺,说明他们二人在此前并不是同屋而住。”
“姑娘你没成婚,竟还懂这些。”夏清朗感慨一声。
祝余没有说的是,在江稚的空坟与灵位上,都未曾出现过射北望的名字。而眼下这个情形更能说明,射北望对她有情,而这江稚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和他在一起。
江稚缓缓起身,她只是微微斜过脑袋,手上的绳索轻松地解开了。原来,这绳索根本困不住她,她今日是甘愿被捕。
“保护公主!”莲芝吓得喊出声,公主亲卫立马持刀护在前。
只是江稚的目的并不是她,她径直走向祝余。
“祝姑娘。”谢展眉头一低。
祝余站在原地并没有后退,江稚苍白的脸上露出灿然的笑意,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恩人,可否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
祝余看着她:“什么?”
江稚的余光扫过那张画像:“我叫江稚,我的父亲是渔民,母亲是村妇,我有一个弟弟叫江小川。我怕他们认不出我了,可不可以帮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祝余迟疑道:“可你的面具带得太久了,那些药物怕早已渗透进血肉中。即便是恢复,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江稚哽咽着:“一天也好,一瞬也好,即便是割肉重塑,我也愿意。”
当初江稚为了复仇,想要一张不一样的脸;而如今仇怨都已消散,她终于可以做回江稚了。
薛飞流本想靠近,却被江稚这一鞭子喝退,他愤愤道:“祝姑娘我不管你有何本事,江稚眼下是杀人犯,不要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薛将军。”谢展温而有力,抓住他的刀柄不松,沉声道,“我想江稚姑娘变回原来的样貌对此案更有帮助不是?”
闻言,薛飞流哼声转头放下了刀,但还是让外头埋伏的黑甲军警惕着。
“公主,可否借您的帷帐一用?”祝余躬身问。
姜媛倒是没见过她如此谦卑的语气说话,此刻也没有刻意为难,而是摆了摆手:“莲芝,拿给她吧。”
院子里白色的纱帐升起,众人屏息以待,日光下两人影子映在上头。
血色如白雪红梅洒落在纱帐的四周,却没有发出任何的惨叫。射北望攥紧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
一炷香时间,帷帐被人掀开了。
里头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她换上了一袭红衣,梳着高马尾英气飒爽,全然看不出彩云的影子。
“阿稚……”射北望看得失神,连忙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却发现冰冷异常,他侧眸看见帷帐里鲜红的水,心如绞痛。
祝余走出来时神色也是恍惚,似乎在方才一炷香中发生了很多事,让她足以震惊在原地。
阿稚擦去他的眼泪,灿然一笑:“傻子,我不疼,一点也不疼。你看我,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
射北望通红的脸猛然点头。
“谢大人,你今日难不成真是请本将军来看戏的?这犯人还抓不抓了!”薛飞流眼刀落去。
谢展终于开口道:“江稚姑娘,还请同我们回刑部。”薛飞流冷哼一声,同一犯人说话这么客气作甚,文人就爱故作君子姿态。
江稚走上前,神色早已坦然,却忽而开口问:“谢大人,可否多问一句,我这罪刑部会如何判?”
她此时问起这个作甚?难道她想要逃?
谢展肃然回道:“依南靖律法,秋后问斩。”
江稚摸着脸,从脸中缓缓渗出血丝来,低语道:“今日这天乌云蔽日,想必会有一场大雨。我这一辈子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就让我最后任性一回。”
话落她抬起手,袖中喷洒出一片紫黑色的粉末,随着扬鞭一振,花香气立马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