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蕾莉亚!图拉扬……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传送门的漩涡在空中呼啸着旋转,随即骤然闭合。吉安娜·普罗德摩尔踏上了沙滩,咸涩的海浪飞溅而来。她此行万分匆忙,是由暴风城国王所派遣——因奥蕾莉亚与图拉扬迟迟未归,国王忧心忡忡。日复一日,这对夫妇杳无音信,连一丝关于阿拉希高地调查取得进展的线索都没有。尽管吉安娜一再劝说国王保持耐心,但任何保证与说辞都无法平息他的不安。
沙地上蜷缩的男子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的头颅被一团幽暗阴沉的雾霭笼罩,而金色的镣铐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图拉扬第一个转向吉安娜。当圣骑士分神之际,那些将男子吸附在沙地上的闪亮锁链随着一道强光骤然消散。
光明与黑暗之力竟能如此协调地共同作用……
在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记忆中,确实有人达成过这种壮举,但将此类手段用于胁迫却是闻所未闻。“太可怕了,”她暗想,“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或许安度因派她前来,正是深谋远虑之举。
“此人和他的家族曾庇护过女妖之王麾下的黑暗游侠,后又协助她秘密出海,”图拉扬解释道。
奥蕾莉亚显然正全神贯注地折磨着那个惨叫连连的走私犯,对吉安娜的到来浑然不觉,甚至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海岸边矗立着一座小型前哨站,入口处挤着一群联盟士兵,而在更靠近海浪的地方,几名被深渊精灵严密看守的走私犯家属正恐惧地蜷缩着跪在浅水中。
\"你们怎么确认这点的?\"吉安娜踏着湿漉漉的流沙走到奥蕾莉亚和图拉扬身旁,浪花不断拍打着她的靴跟,\"他反抗了?\"
\"这家男主人拒绝回答问题,但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件有趣的玩意儿。\"图拉扬向吉安娜展示一柄工艺精湛的匕首。镶嵌着紫晶宝石的刀柄顶端铸着银质骷髅,在暮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要是挂在被遗忘者的腰带上会更合适,你不觉得吗?\"
吉安娜接过证物仔细端详。这匕首的制式确实与希尔瓦娜斯麾下精锐的武器如出一辙。
\"我们追踪一群难民来到此地。他们的药剂师治愈了那个黑暗游侠的伤势,随后她便向海岸进发。有个叫薇兹琳的......你认识这人吗?\"图拉扬话音未落,南来的凛风突然撕扯起吉安娜镶金边的蓝斗篷。
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但更令她脊背发凉的是眼前景象——奥蕾莉亚折磨囚犯的手段令她作呕,而深渊精灵的存在本就令她戒备。更糟的是,包括图拉扬麾下士兵在内的众多目击者中,已有人不加掩饰地露出与她同样的惊惶。
\"不,从没听说过。\"吉安娜将匕首递还图拉扬,声音比拍岸的碎浪更冷。
“好吧,不重要了。”大主教耸了耸肩,“无论如何,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她。”
走私犯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瘫软在沙滩上,蜷缩成一团。泛着白沫的海浪拍打在他的靴边——他死了吗?
结束这场残酷的折磨后,奥蕾莉亚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吉安娜和图拉扬。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没错,”她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两人,“我们很快就能抓住她。当地人给了她一艘足够结实的远航小艇。而那个游侠蠢到把话说得太明白——她明确表示要向西航行。”奥蕾莉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这里往西,除了赞达拉的海岸,还有什么值得去的?”
他们确实借助圣光与虚空达成了目的,但手段……不,吉安娜坚决反对这样的手段。更令她不安的是,两人都显得异常冷静,仿佛虽然不情愿,却早已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她只能希望,这只是因为时间紧迫而采取的极端措施,而非他们习以为常的行事方式。
时间确实所剩无几。搜遍艾泽拉斯的每个角落是漫长而艰难的任务,而拖延越久,在希尔瓦娜斯再次散播死亡与毁灭前找到她的希望就越渺茫。
“国王知道你们……用这种……”她一时找不到委婉的措辞,“这种战术吗?”
沙滩上那个可怜人终于动了动,手指无力地抓挠着潮湿的沙子。风裹挟着他妻儿撕心裂肺的哭嚎,清晰传入吉安娜耳中。
“国王说得很清楚,”奥蕾莉亚回答,“我们必须获取情报——无论用什么手段。现在我们知道希尔瓦娜斯盯上了赞达拉。搜索范围缩小了,安度因国王应该会为此高兴。”
“如果胜利必须用这种手段换取,他绝不会高兴。”吉安娜压低声音嘶嘶地说,指向那个被摧垮的走私犯,“我也一样。”
“相信我,吉安娜,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们,”图拉扬抢在奥蕾莉亚爆发前开口,但女精灵脸上狰狞的冷笑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奥蕾莉亚没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圣光会治愈他承受的一切痛苦。我会亲自处理。也绝不会让她体内的虚空失控。”
“我根本不需要他帮忙也能控制好自己。”
“是吗,当然。”
吉安娜推开两人,跪在颤抖的走私犯身旁,小心地将他翻过身,扶起他的头。他还清醒吗?还认得她吗?
“他已经全招了,”奥蕾莉亚不耐烦地继续说,“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毫无意义。”
“对不起…”走私犯气若游丝地呢喃,发紫的嘴唇像是被奥蕾莉亚抽干了全部体温,“家人…我养不活他们…风暴把鱼群…赶离海岸…”
“而这样精美的匕首能卖不少钱,”吉安娜替他说完,“我理解这种诱惑——为了所爱之人,我们都会铤而走险。现在用坦白来赎罪吧,趁还来得及…如果你还有话要说…”
奥蕾莉亚恼怒地叹了口气,但走私犯突然拼命摆手点头。
\"她...那个游侠...\"他翻着白眼呜咽道,\"必须在白女士力量恢复前赶到那里...之后...没有船只能通过...\"
\"他说什么?\"图拉扬急切地追问,靴子掀起扇形沙浪冲到吉安娜身边,\"关于海域他说了什么?\"
吉安娜皱眉将走私犯的头轻轻放回冰冷的沙地。\"没有船只能通过...\"这句话并非酷刑逼供——而是出于怜悯的警告。或许只要多给点耐心,他本会主动说出一切...
\"下次满月是什么时候?\"
图拉扬怔了怔,掐指低语计算着:\"六天后。\"
吉安娜起身走向环抱双臂的奥蕾莉亚。精灵挑着羽毛般纤细的眉毛,扭曲微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我们只有六天时间赶到赞达拉。\"吉安娜重复道,\"我这就回暴风城向国王汇报——全部情况。\"
奥蕾莉亚敏锐地捕捉到她的重音,突然横跨一步挡住传送门施法点。两人目光如剑相击,吉安娜指尖微微发颤。直觉警告她:若不立即离开,争执必将爆发。
\"打小报告?\"奥蕾莉亚顾及周围士兵,压低声音道,\"现在这是最重要的事?\"
吉安娜猛地一甩漆黑的长卷发,传送门在精灵脑后咫尺之处骤然绽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奥蕾莉亚。\"她刻意模仿着图拉扬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我只是要去向安度因国王禀报你们的...战果。\"
当然还包括你们的手段——她在心底补充道。
待暗夜精灵侧身让开,吉安娜毫不犹豫踏入漩涡。她向来警惕虚空之力,更不信任那些被其蛊惑之人。
安度因绝不可能授权他们使用此等手段。年轻国王若知晓真相定会震怒——这等暴行若被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马不停蹄赶回暴风城,吉安娜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为何两位身经百战的英雄会如此滥用圣光与虚空?图拉扬这样资深的圣骑士本该明辨是非,奥蕾莉亚亦是如此。可偏偏...正是这光暗交织的禁忌之力,让他们获得了追捕希尔瓦娜斯以来最关键的线索!
刚抵达要塞,吉安娜便提着裙摆冲向王座厅,却发现接见请愿者的王座上空空如也。两名身披蓝金罩袍的皇家卫士指引她前往战略室——作为国王挚友,她对这座城堡了如指掌。当她疾风般穿过挤满贵族与请愿者的大厅时,扬起的斗篷如同鼓满的风帆。
吉安娜看到安度因正俯身在那张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艾泽拉斯大地图前,周围散落着书籍和小型海图,吉尔尼斯国王格雷迈恩也站在一旁。她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们,只是实在不愿当着两人的面汇报——众所周知,这位狼王自从签订停战协议后,脾气反而比从前更加暴躁。
但安度因抬头看见她的瞬间,年轻国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蓝眼睛里迸发出希冀的光芒:\"快告诉我,\"他省去所有寒暄,\"你带来了好消息。\"
吉安娜深吸一口气,反手抽出水晶法杖,青铜杖尖精准点在分隔东部王国与赞达拉的海域上:\"我们有六天时间拦截一艘前往赞达拉东岸的渔船。\"她语气干脆利落(毕竟走私贩的惨状可以稍后再议),\"满月之后那片海域将无法通行。这些都是某个获得渔船的黑暗游侠亲口所述。\"
安度因眼中的光芒更盛:\"终于!终于有线索了!\"他激动地捶向地图桌,\"立刻召见马迪亚斯·肖——没有比他更合适的追捕者,而且在库尔提拉斯战役期间他已经适应了海战。\"
格雷迈恩从喉间发出赞同的哼声:\"我没意见,\"他沙哑地说,\"但不多派些人手?\"
\"风险太大,\"吉安娜摇头,\"我们的舰队在近海活动是一回事,但登陆赞达拉很可能被部落视为侵略行为——毕竟那里受他们庇护。\"
\"吉安娜说得对。\"年轻的国王用力拍了拍格雷迈恩厚实的肩膀,\"停战协议还很脆弱,我们经不起与部落——还有独立的希尔瓦娜斯——再启战端。必须谨慎行事,而马迪亚斯想要隐匿行踪时,能比影子更悄无声息。去吧,把肖找来。以他的机敏,再加上海潮贤者的魔法协助,我们或许能在途中截住那个黑暗游侠。在此之前,我们只能祈求圣光保佑他们速战速决。\"
\"遵命,海军上将......\"
格雷迈恩匆匆向吉安娜行礼后便疾步离去。吉安娜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船锚吊坠,思索着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安度因则兴奋地俯身研究地图,鼻尖几乎要贴上无尽之海的位置。
\"是时候破坏他刚提起的好心情了。\"吉安娜心想。
\"安度因,\"她压低声音,警惕地瞥了眼可能有人偷听的门外,\"有件事让我很不安。\"
\"在这动荡的年代,谁没有几件烦心事呢?\"年轻的国王几乎要笑出来,但随即保持着俯身姿势,只转动脖颈望向吉安娜,\"发生什么了?你的脸色很糟。\"
吉安娜从鼻腔深深呼出一口气。拖延无益。安度因有权知道她目睹的一切,可这位兼具雄狮之力与赤子之心的统治者(这对君王实属罕见)向来敬重那两位英雄,这让她接下来的话显得尤为残忍。
吉安娜绕过地图桌,与安度因直面相对:\"图拉扬和奥蕾莉亚在我面前拷问那个走私犯。奥蕾莉亚用虚空侵蚀他的神智,图拉扬则以圣光铸就的锁链束缚他四肢。那种痛苦......简直难以形容。\"她深吸一口气,\"我的国王...我担心他们的所作所为会玷污你的名誉。我们所有为你效力的将士——若这等行径得到你的默许,世人将如何看待我们?\"
安度因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沉默良久,摇着头转身,在铺满房间的墨绿地毯上来回踱步。最终停在角落的火盆旁,伸手在跃动的火焰上来回拂动。
\"世人会怎么看?\"他重复着这个质问,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刺痛,\"他们会看到我们竭尽全力将凶手绳之以法。看到我们铭记泰达希尔、洛丹伦和马格汉兽人的暴行。看到我们不会遗忘燃烧在迷雾之海的烈焰,不会忘记千万孩童泪眼中映照的火光。\"
他的手掌逐渐攥成拳头,声调随着每个词句攀升,几乎要化为怒吼——却在瞥见吉安娜眼神的瞬间化作耳语:
\"曾几何时,吉安娜女士,你也曾高举复仇之锤而毫不愧疚。我未曾忘记。你呢?\"
(钢铁正在吞噬雄狮柔软的心脏——这个念头令她心如刀绞。)
她的心也曾如钢铁般坚硬——塞拉摩的毁灭像炸弹般将她淬炼成冷酷的复仇者。那段被仇恨支配的岁月里,寒冰不仅冻结了她的魔法,更禁锢了她的灵魂。此刻回忆涌来如此鲜明:她曾如何用最激烈的言辞说服瓦里安必须彻底消灭部落......即便多年后的今天,那些冰封的怒火仍在她心底某处悄然滋长。正因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更敏锐地察觉到安度因灵魂深处同样的寒意正在蔓延。
\"吉安娜?\"年轻的国王在炉火映照下催促道,青铜色脸庞跳动着赤红光晕。
她紧握法杖转向地图桌,目光掠过铺展的艾泽拉斯疆域。羊皮纸上山河精确,却永远无法描绘那些真正构成这个世界的渺小生灵——就像此刻跪在阿拉希海滩颤抖的走私犯。
\"不,我什么都没忘,\"她凝视着赞达拉的位置低语,\"也记得你父亲当年警告沃金的箴言:'失去荣誉即是毁灭'。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成为与父亲比肩的明君,安度因。\"
看似对话即将结束,但国王依然固执地注视着她,瞳孔里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某种她从未在这位年轻统治者脸上见过的决绝。
\"有些抉择注定艰难,但我信任图拉扬和奥蕾莉亚。\"安度因的指节在火盆边缘泛白,\"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善恶的边界——若真背弃了荣耀,暴风城的英雄雕像早该倾颓。\"
刹那间吉安娜仿佛又站在雷霆崖之巅,胜利的喜悦在血脉中奔涌。那时他们刚完成不可能的任务——从奥格瑞玛地牢救出贝恩·血蹄。可萨尔当时看她的眼神,就像她现在注视着安度因......
\"人是会变的!\"她突然挺直脊背,声音里带着历经沧桑的自豪。
年轻的国王退入更深的阴影,金发垂落成帘,将表情隔绝在火光之外:\"但有些羁绊永不褪色。没有他们,暴风城早已湮灭在历史中。他们是我们最珍视的传奇本身。\"
吉安娜知道再难动摇他的决心。转身时,她最后轻声道:\"真相与时间会为所有传奇写下注脚。相信我,再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炉火在青铜火盆里噼啪作响,将两人拉长的影子钉在绘有七国疆域的地图上。那些随火焰晃动的暗影,恰如正在重新书写的史诗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