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风雪初歇,魂傀已封,兵马撤退,一夜血雨未落,却杀意四伏。
霍思言归府之时,天色方亮,街头百姓已闻风而动,茶楼书肆纷纷开口,传言如潮。
“听说了没?那谢家的姑娘疯了,带着魂傀进了演武台!”
“说是请罪了,诏书都贴出来了,说她要归制于朝……你信吗?”
“归制?那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人!她这是自保吧……”
“可东厂也撤了,太后都不发话,难不成……这姑娘真成了朝里的新掌军人?”
人言如风,转瞬成潮。
谢府书房内,魏临将一摞谏章重重丢在案上。
“从早上到现在,监察御史已经上了六道本章,劝皇帝废你职权,削你兵籍。”
“还有人提议将魂傀列入异术禁门,送入宗法司永久封存。”
霍思言披衣端坐,一边喝茶一边翻看这些折子,神色淡淡。
“这些人,倒也诚恳。”
魏临恼火:“大人!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现在是箭在弦上,宫中静、厂卫盯、百官骂,连街市上都把你当妖人了!”
霍思言看他一眼:“可我还没死,他们都以为,我要的是魂傀兵权。”
“但他们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动手的那一个借口。”
魏临神情一变:“大人,您是说……你要先发制人?”
霍思言轻轻合上折子,语气冷静:“太后设的是连环局,一环套一环,逼得我每走一步都需请命、请罪、请命……”
“可现在,她出手的所有理由,都被我堵死了。”
“她若想动我,就只能另开战端。”
魏临沉声道:“您就别卖关子了,眼下已经火烧眉毛了。”
霍思言看向窗外,手中茶盏微倾,茶水在盏中晃出一道倒影。
她缓缓开口:“你去查西岭三营的调兵令。”
魏临一惊:“西岭?你是说……边防?”
“嗯,东厂为何敢出兵?因其掌握密路情报、内卫通道、供粮调拨。”
“可你若留意,会发现……西岭三营的军粮供给,前日已提前发下,但朝中并无调令。”
魏临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如此,他们要调兵!”
“太后这是……想借外敌之名动兵!”
霍思言点头:“你马上去宗人府,查调兵批文出自何人之手。”
“若是兵部副使……那便是太后旧部;若是内阁密押……那便是皇帝的手。”
“要我死的人很多,但我得知道,是谁真的想要我死。”
而与此同时,谢知安也已悄然入宫。
他并未入御前,而是转向冷宫。
太后登基前,曾有两年幽居于冷宫,外人少知,那段历史如今几乎无人提起。
可谢知安知道,她留过东西在那。
他身披常服,步步前行,直到推开一扇蒙灰小门。
门内是封存多年的旧寝,蛛网结于梁柱,空气中弥漫着沉积的霉腐味。
他取出火折,缓缓照亮屋角。
不多时,他找到一处地砖异样,掀起。
木盒藏于砖下,表面沾满尘土,却被封得极紧。
他打开一看,眸色一变。
那是一本名为《息火编年》的旧册,卷首正题:“魂兵册第七章·血刃图法。”
谢知安眼神瞬冷,低声道:“她早就炼过魂傀。”
宗人府后堂,魏临立于一列案前,手中摊开三张调兵折本。
“第一道调令来自兵部,署名为副使方遇,内容为“西岭三营调兵预演”。”
“第二道为内阁密押,由中书舍人送出,署押却是……空白。”
“第三道……出自东厂。”
他将那张折子重重拍在案上:“秦怀之越职拟兵,调令未走兵部,也未报御前,直接发至西岭。”
“按规制,厂卫无权发兵。”
霍思言静坐不语,指尖轻扣案面。
“三道调兵,一道无名,一道违法,一道暗藏。”
“是有人联合,借西岭之名,欲起边军之实。”
魏临咬牙:“三营若真入京,届时便可对你公审定罪……魂傀扰政、军威外借、谢氏再图旧权!”
“哪怕你没动手,他们也能生生按个“谋逆”之罪。”
霍思言冷笑一声:“这是逼我动手,便正好扣上叛军二字。”
她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望着一地雪光映窗。
“但既然他们不守规矩,那我也不必顾规矩。”
她转头看向魏临,目光沉着:“给我备马,出城。”
魏临一惊:“大人要去哪?”
霍思言一字一句道:“西岭,我要亲自拦兵。”
与此同时,冷宫深处,谢知安将那本《息火编年》册封妥当,快步出宫。
天未大亮,他马不停蹄回到谢府,踏入书房时,霍思言已立于门前。
两人对视片刻他沉声问道:“你要出城?”
霍思言点头:“太后要兵临京郊,需人出头拦下,我不出,便无第二人。”
谢知安将手中书册递出:“你先看看这个。”
霍思言翻开数页,眉头一点点皱起。
“魂兵术早已出宫?”
谢知安点头:“从你出魂傀那一刻起,她就早预备了这一步。”
“太后不怕你有魂术,她怕你得人心。”
“你若得军,便是第二个谢贺,她不会给你那机会。”
霍思言收起书册语气淡然:“所以我要让她看到,我有机会。”
“可我偏不要。”
谢知安皱眉:“你不想夺军?”
霍思言转身向外走:“我不想做任何,我只想活命。”
“只有活着,才能杀她。”
谢知安站在原地,忽而低声问:“若这一趟你回不来呢?”
霍思言未回头,只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我哪次没活着回来?”
谢知安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霍思言释然一笑。
“那你就烧个魂印给我,下辈子再来一回。”
黄昏时分,霍思言已身披密甲,出城而去。
她只带五人,两骑先行,三人策应,而魂傀三十六具,被她封入魂印阵盘,暂不动用。
出京途中,数道耳目已盯上她。
宫中,太后立于图卷前,盯着案上地图。
沈芝低声禀道:“她已出城,方向直指西岭前线。”
“但西岭尚未调兵,霍将军此举……尚属未举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