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十二垌的吊脚楼群时,薛绍踏着石阶回到住所。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檀香混着玫瑰香扑面而来,他还未及开口,鬓角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太平公主不知何时躲在门后,此刻正踮着脚,指尖狠狠揪住他的耳垂。
\"薛公子好威风啊。\"公主朱唇微翘,眉间却凝着薄霜,鎏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卓玛说你在寨门前英雄救美,莫不是人家要学戏文里的桥段,以身相许?\"她话音未落,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薛绍吃痛地闷哼一声,连忙按住妻子作乱的手:\"太平,莫要胡闹。\"他转身将公主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眼底浮起无奈的笑意,\"那姑娘是天暗星的故人,此番前来...\"话未说完,他警惕地望向门外,压低声音道,\"还牵扯着大帅的棋局。\"
\"不良帅?\"太平公主松开手,凤目瞬间亮起。她拽着薛绍坐到绣榻上,绛紫色裙摆铺成流霞:“国师啊?他又在谋划什么?\"
薛绍抚过腰间玉佩,神色凝重:\"大帅行事诡谲难测,连天暗星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望着窗外摇曳的烛火,想起白日里娜仁绝望的眼神,\"这次十二垌之行,怕是才掀开冰山一角。\"
与此同时,十二垌深处的议事厅内,青铜油灯将墙面的蛊虫标本映得影影绰绰。卓玛跪坐在蒲团上,手中竹简被攥得发皱:\"大垌主,今日那藏地女子能找到此处,难保日后不会有更多人觊觎垌中秘术。\"她抬头时,鬓边银饰泛着冷光,\"应当加固蛊阵,将十二垌彻底隐入瘴气之中。\"
主位上的老者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骨制罗盘,皱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蛊毒痕迹:\"你说得对。\"他忽然重重叩击罗盘,指针疯狂旋转,\"从明日起,封闭东西两道,所有蛊师日夜轮守。\"苍老的声音混着厅外蛊虫的嗡鸣,在黑暗中荡起涟漪,\"十二垌的秘密...绝不能再泄露分毫。\"
月光爬上窗棂时,薛绍仍在案前翻阅密信。太平公主倚着屏风,望着丈夫紧锁的眉峰,忽然想到有袁天罡的存在在这十二垌也无法真正避世啊!。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娜仁肩头,她倚着十二垌外斑驳的界碑,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薛绍塞给她的玉珏。珏身冰凉,暗纹在月光下流转,竟是一幅滇南地形图,山脉走向与村寨标记被雕刻得精细入微。“这一路,怕是要穿过十八座瘴疠山。”她将玉珏贴身藏好,藏靴踩碎满地夜露,身影很快隐入密林深处。
不过半日,十二垌上空的瘴气突然翻涌如沸水。一道黑衣身影踏碎云雾而来,那人身穿文武袖戴着斗笠面具,所过之处蛊虫纷纷坠地抽搐。寨门前的守卫尚未看清来人模样,便被一股无形气浪掀翻,撞得青石牌坊簌簌落灰。
“又来闯山的?”卓玛从吊脚楼飞身而下,指尖已凝出蛊毒,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猛地僵住——月光落在白衣人脖颈处,那道淡青色的麒麟纹身若隐若现,正是传闻中能号令万邪的印记。
大垌主拄着黑藤杖颤巍巍走出,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来人腰间悬挂的不良人令牌:“麒麟侯,十二垌不欢迎你。”他声音发颤,枯槁的手指却悄悄摸向腰间的蛊囊。
黑衣人——张起灵微微颔首,嗓音低沉如古井寒潭:“我找一个女子。”他抬手时,袖口滑落半截绷带,绷带下隐约可见陈旧的刀疤。
大垌主喉结滚动,扫了眼面色惊骇的卓玛,咬牙道:“那女孩早已离开,往滇南方向去了。”
张起灵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按住腰间古刀。卓玛瞳孔骤缩,以为他要动手,却见刀锋只在青石上划出半道弧光,便又归鞘。“多谢。”他转身欲走,衣袂带起的劲风竟将地面蛊虫吹得七零八落。
“等等!”卓玛追出几步,银饰撞得叮当响,“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大垌主望着张起灵消失的方向,掌心沁出冷汗:“他师父...”老人顿了顿,喉间溢出沙哑的叹息,“三十年前单枪匹马打败我们,十二垌半数高手都折在他手里。如今这弟子...”他摩挲着罗盘上斑驳的血痕,“怕是比他师父更难对付。”
山风掠过十二垌,将两人的对话吹散在夜雾中。而此时的娜仁尚不知,在她身后,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变故,正悄然拉开帷幕。
张起灵坐在山洞中。手中龟甲泛着幽光,三枚铜钱在卦盘上急速旋转,最终归于乾卦,爻辞赫然显现——“亢龙有悔”。他凝视着卦象,眸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低声呢喃:“原来如此。”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他苍白的衣角。远处云雾缭绕,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张起灵握紧手中的黑金古刀,脑海中浮现出娜仁的身影——那个在羽灵部时天真烂漫的女孩,如今却即将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再见面时,你便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又仿佛早已洞悉命运的轨迹。
忽然,一声鸽哨划破天际。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他肩头,足上绑着一卷密信。张起灵取下信笺展开,只见上面寥寥数语:“速回长安”。字迹遒劲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将信笺收入怀中,目光望向长安的方向,那里,或许正有一场更大的危机在等待着他。
张起灵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马蹄踏碎满地残阳,扬起一路烟尘。夜色渐浓,唯有他的身影在广袤的天地间渐行渐远,朝着未知的前路,也朝着即将到来的命运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