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比儿梓指尖捏着半片泛黄的羊皮地图,指尖在“玄鸣阁”三字上轻轻摩挲了三下,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细雪——长白山的风裹挟着冰棱掠过檐角,将身后玄鸣阁的飞檐斗拱染成一片朦胧的白。她回头望了眼阁中逐渐淡去的灯火,忽然听见身后怜子的马鞭在风雪中甩出一声清响:“梓姑娘,时辰不早了。”
一行人踩着及膝的积雪往深山里钻,靴底碾碎冰层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纱比儿梓忽然驻足,指尖抚过面前半截埋在雪地里的青铜断戟——戟身上暗纹流转,正是张起灵当年与血尸恶斗时留下的痕迹。戟尖凝着的冰珠滴落在她手背,她忽然轻声道:“七年前这里的雪,该是染过血色的。”怜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断戟周围的积雪下,隐约露出几星暗红色的冻土,像被岁月啃食的旧伤口。
绕过三道冰棱倒悬的山岩,秘室的石门上“唐散”二字已被风雪磨得模糊。纱比儿梓指尖贴上石门缝隙,内力催动间,门轴发出吱呀怪响,扬起一片呛人的尘雾。
墙缝里嵌着的牛油灯竟还能点亮,昏黄的光映着石壁上斑驳的刻痕——“藏海花,生极寒,见魂归,引魄散”,字迹边缘蜷着几簇银白色的苔藓,像极了传说中花开时的模样。
“在这里!”随行的少年忽然指着角落石台上的瓷瓶惊呼。瓶中插着几支半枯的花,花瓣呈诡异的青紫色,花蕊处凝着细小的冰晶——正是唐散笔记里记载的“藏海花”。
纱比儿梓刚要开口提醒众人小心,忽然看见少年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她喉间的“退”字还未出口,便见那少年忽然拔出腰间短刀,刀刃在雪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竟是对着自己心口刺去!
血珠溅在藏海花的花瓣上,青紫色忽然泛起妖异的红。纱比儿梓这才惊觉,不知何时,随行的众人已纷纷摸向腰间兵刃,眼神空洞却动作整齐,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
她手腕翻转,袖中飞出数道银丝缠住最近的刀刃,却听见身后传来怜子压抑的闷哼——回头时,只见怜子的短鞭已缠上自己脖颈,鞭梢的银铃碎成齑粉,混着雪粒打在她脸上。
“是花香……”纱比儿梓屏息后退,指尖掐决的同时,掌心凝聚的赤红火球轰然砸向石台上的瓷瓶。藏海花在烈焰中发出滋滋声响,青紫色花瓣化作飞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终于淡去。待她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只见众人已倒在血泊中,唯有怜子还剩一口气,指尖颤抖着指向秘室外的方向:“林子……当心……”
出了秘室便是一片黑压压的槐树林,枝桠上挂着的冰棱如倒挂的匕首。纱比儿梓刚踏入林边,便觉丹田处忽然一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藤蔓在体内攀爬——竟是这林子在汲取她的内力!她脚尖点地欲退,头顶忽然传来石块摩擦的轰鸣,抬头只见碗口大的山石裹着积雪从树冠间砸落,风声中带着刺骨的杀意。
银丝与山石相撞迸出火花,纱比儿梓左躲右闪间,衣袖已被划破数道。她忽然想起唐散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藏海生焉,魂归之地,步步皆劫。”
掌心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竟开出半朵转瞬即逝的冰花——原来这长白山的雪下,藏着的从来不止是传说,而是无数前人用血泪刻下的陷阱。
最后一块山石擦着她的发梢砸落,她单膝跪地喘着气,指尖抚过胸前半枚碎玉——那是张起灵当年留下的信物,此刻在风雪中泛着微弱的光。
抬头望向林子深处,雪幕中隐约可见几簇藏海花的影子在晃动,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凄冷。她忽然轻笑一声,将碎玉纳入怀中,指尖的血痕在雪地上画出一道古老的符印——既然前路是劫,那就让她看看,这藏海花下,究竟还藏着多少被岁月掩埋的秘密。
风雪又起,纱比儿梓的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染着霜雪的旗。她踩着满地碎石站起身,靴底碾过藏海花的残瓣,听着远处冰川断裂的轰鸣——比起当年张起灵在此地面对的血尸,此刻的困境倒多了几分蚀骨的寒意。但掌心的温热还在,那是属于盗墓者的执念。
纱比儿梓背靠着结满冰棱的树干缓缓滑坐,膝头的积雪被染出斑驳的暗红——那是方才躲避山石时留下的伤口,此刻血珠还在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洇开细小的红梅。
她望着远处圣山被云雾笼罩的山尖,忽然想起上村大人临行前交托的密信,藏在贴胸处的羊皮卷此刻已被冷汗浸透,边角的朱砂印渐渐晕开,像朵凋零的花。
“终究是走到头了……”她的声音混着风雪消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布包——里面是本边角卷翘的残页,“残尸之术”四个篆字用朱笔圈着,旁边还留着她前日批注的小字:“以魂饲术,需承业火”。
布包被风雪掀起一角,露出页间夹着的银簪,那是离开玄鸣阁时怜子硬塞给她的,此刻簪头的玉坠早已碎成两半,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任务。
术法残页在手中展开,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纱比儿梓盯着“借尸还魂”的段落,忽然轻笑一声:“也不知这术法最后会便宜了谁……是圣山的妖物,还是路过的人?”
圣山深处的藤蔓山洞里,多阔霍的指尖正缠绕着淡绿色的藤条,听着洞外风雪中隐约的叹息。当藤蔓“唰”地卷来那本残页,他垂落的眼睑忽然扬起,琥珀色的瞳孔映出“残尸之术”的标题——纸页间还夹着半片冻硬的藏海花花瓣,青紫色里凝着未化的雪。“倒是个敢碰禁术的丫头。”她指尖划过纱比儿梓手写的批注,嘴角勾起冷笑,“起死回生?不过是拿阳寿换时辰罢了。”
藤条卷着残页在石案上展开,多阔霍忽然注意到页脚处画着的小阵图,中心是柄青铜断戟——正是那日纱比儿梓在血尸战场捡到的残件。“用前人兵刃引魂?倒有些巧思。”他指尖凝聚的木灵力渗入纸页,纱比儿梓写下的“借肢重生”四字忽然变成血色,顺着纹路蔓延成新的符印。洞外的风雪忽然加剧,藤蔓宫殿的顶篷沙沙作响。
“乱闯之人,向来只有死路。”多阔霍望着残页上渐渐清晰的“引魂咒”,忽然想起十年前见过的盗墓者们,同样带着执念踏入圣山,最终都成了藏海花下的养料。
但眼前这丫头不一样,她竟能在绝境中自创术法,哪怕只是残篇,也透着股不要命的狠劲。藤条忽然卷起一片雪花送入洞来,落在残页上化作水珠,映出纱比儿梓的冰冷的尸体
溶洞深处传来冰裂的声响,多阔霍随手将残页甩入藤蔓织成的书架,藤条立刻蜷曲着将其包裹,她望着洞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低声道:“若这术法真能成……倒也算是给圣山添了个有趣的变数。”
风雪裹着细雪落在纱比儿梓的发间,她掌心的断戟残片与残页上的符印遥遥呼应,雪地深处的青铜阵眼渐渐亮起微光。
圣山的夜来得极早,此刻已如墨般浓稠,唯有藏海花的花苞在岩缝里透着幽蓝,像是在等待某个注定的瞬间——而溶洞中,多阔霍指尖的藤条还在轻轻敲击石案,似在为这场人与术、生与死的赌局,打着无声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