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暴雨如瀑,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冰冷刺骨的冲刷。
林风站在天台边缘,如同钉在暴风雨中的一尊黑色礁石。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脖颈疯狂流淌,浸透了黑色的连帽衫,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绷紧如弓弦的肌肉轮廓。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视线,他的灵魂,他的一切感知,都被手中那块焦黑变形的数据硬盘死死钉住。不,是被屏幕上那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盯住了。
照片里,那巨大的、充满绿色粘稠液体的圆柱形培养舱。那如同海藻般漂浮的黑发。那紧闭双眼、睫毛如蝶翼的侧脸轮廓。那惊心动魄的、带着非人空灵感的美丽……
母亲!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带来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滔天的、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暴怒!
二十多年了!
那个在老旧照片里温柔微笑的母亲!
那个被宣告“难产去世”、只存在于父亲醉酒后只言片语中的母亲!
那个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只能对着冰冷玉佩寄托哀思的母亲!
她……竟然被浸泡在这肮脏冰冷的营养液里?!成了这群亵渎生命的疯子口中的“零号实验体”?“本源样本”?!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猛地从林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被狂暴的雨声瞬间吞没,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悲愤和杀意!
他死死攥着硬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焦黑的金属外壳在他的掌心如同柔软的泥巴,被捏得深深凹陷下去!屏幕上那张母亲的照片,在剧烈的颤抖中模糊、闪烁!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灭世巨兽被彻底激怒,轰然从林风体内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毁灭意志,而是充满了暴戾、混乱、要将眼前所见一切彻底撕碎的狂怒!
轰!
以林风为中心,无形的狂暴力场瞬间扩散!
倾盆而下的暴雨,在他身周十米范围内,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排斥的墙壁!亿万颗雨滴被硬生生定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静止的、悬浮在黑暗中的水幕!水幕之外,暴雨依旧疯狂倾泻,水幕之内,时间仿佛凝固!
天台的水泥地面,以林风双脚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发出刺耳的龟裂声!坚固的混凝土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寸寸碎裂、向上隆起!碎石和粉尘在凝固的雨滴间悬浮、颤抖!
胸口的玉佩疯狂搏动!不再是欢呼,而是发出如同哀鸣般的尖锐悸动!玉佩内部刚刚补全的本源力量,此刻被林风那狂暴失控的怒火引动,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暗金色的血液再次从他紧抿的嘴角渗出,瞬间被悬浮的雨水冲刷稀释!
“谁……是……谁?!!”林风猛地抬起头!帽檐被狂暴的气流掀飞,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如同燃烧着地狱烈焰的眼眸!那目光穿透了凝固的雨幕,穿透了医院的楼体,仿佛要刺破这肮脏的世界,找到那些将他的母亲变成“实验体”的幕后黑手!将他们拖入永恒的炼狱!
就在这时!
嗡——!
他手中那块几乎被捏碎的硬盘,在狂暴力量冲击下,残余的读取系统如同回光返照般闪烁了一下!
屏幕上,那张模糊的母亲照片旁边,一个极其微小的、之前被忽略的数据弹窗,艰难地跳了出来!
弹窗标题:Subject-0关联日志(实验体零号关联日志)
日志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扭曲的代码和坐标:
\\[#Error: Signal Lost @ N31°12'34.56\", E121°29'15.78\" - Final transmission - termination protocol Activated(错误:信号丢失于北纬31度12分34.56秒,东经121度29分15.78秒 - 最后传输 - 清除协议已激活)\\]
坐标!
一个清晰的坐标!
一个……信号丢失的坐标!一个启动了“清除协议”的坐标!
这行冰冷扭曲的文字,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林风那足以焚毁世界的狂怒强行压制了一瞬!
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信号丢失……清除协议……
被转移了?还是……被彻底“清除”了?!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满了林风的全身!那寒意之中,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强迫自己冷静!狂暴失控的力量被强行收束!玉佩的哀鸣逐渐平息,体内奔涌的毁灭洪流被重新纳入掌控!凝固在空中的亿万雨滴失去了束缚,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轰然坠落!砸在龟裂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林风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坐标。眼神中的暴怒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冰冷所取代。那是一种锁定目标后,不死不休的绝对杀意!
N31°12'34.56\", E121°29'15.78\"
这个坐标……
必须立刻去!
他猛地转身,一步踏出!
脚下龟裂的水泥地面轰然崩塌出一个浅坑!他的身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瞬间消失在通往楼下的消防通道入口!
* * *
滨海市郊,某处隐匿在深山密林中的废弃气象观测站。
暴雨疯狂抽打着这座孤零零矗立在山巅的混凝土建筑。狂风在破损的窗户缝隙间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站内最深处的房间,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冰冷、简陋、却充斥着高科技仪器的实验室。应急电源提供着惨白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臭氧味,以及一种……如同极地冰川深处散发的、深入骨髓的寒气。
房间中央,秦霜盘膝坐在一个由特殊合金打造的、不断散发着森冷白气的圆形平台上。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结了一层细密的冰霜。嘴角残留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显示出她体内温度低得可怕。
她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上。那块指甲盖大小、通体冰蓝色、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薄片,正悬浮在她双掌之间一寸的虚空中!薄片中心,那一点被冰封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源核碎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混乱的暗红色光芒!
嗡——!
薄片在剧烈震颤!
冰蓝色的晶体内,无数细密的裂纹正在疯狂蔓延!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那一点暗红色的碎片搏动得更加狂暴!混乱、暴戾、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毁灭气息,如同被囚禁的凶兽,正疯狂地冲击着冰晶的封印!一丝丝肉眼可见的、如同暗红色毒蛇般的能量触须,正试图穿透冰层,缠绕上秦霜的指尖!
“呃……”秦霜紧蹙的眉头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防护服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刚渗出毛孔,就被极寒瞬间冻结成冰珠滚落。她的精神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承受着双重煎熬:
一是那源核碎片混乱意志无休止的、如同亿万钢针穿刺灵魂的精神侵蚀!
二是她自身冰寒力量被催动到极致、反噬自身带来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剧痛!
她在强行解析!强行掌控!如同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在核爆的边缘进行着最危险的实验!
“结构……能量频率……本源烙印……”冰冷而破碎的词语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她的精神如同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地捕捉、分析着源核碎片中每一丝能量的流动,每一个意志的波动,试图找到那个能让她将其驯服、化为己用的“钥匙”!
突然!
那搏动的暗红色碎片猛地一滞!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而冰冷的毁灭意志,如同沉睡的帝王被惊醒,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混乱的恶意,清晰地传递过来!那意志充满了暴怒和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瞬间压倒了碎片本身的混乱意志!
是林风!
他在读取硬盘!他发现了……零号实验体?!
秦霜的双眼猛地睁开!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燃烧的探究火焰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瞬间爆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痛苦!林风那穿透空间传递过来的、充满暴怒的意志冲击,如同在她本已紧绷到极限的精神壁垒上狠狠砸了一锤!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秦霜口中喷出!鲜血在离开口腔的瞬间就被极寒冻结,化作一片猩红的冰晶粉末,喷洒在她身前的冰蓝色薄片上!
冰与血的碰撞!
嗡——!!!
悬浮的冰蓝色薄片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寒冰,发出一声濒临破碎的哀鸣!表面的裂纹瞬间扩大!中心那点暗红色的源核碎片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搏动的光芒陡然变得刺目!混乱的意志夹杂着一丝林风的暴怒气息,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冲破了冰晶最脆弱的裂痕!
嗤啦!
一道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暗红色能量触须,瞬间穿透冰层,如同最阴毒的寄生虫,狠狠刺入了秦霜按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指尖!
“啊——!”秦霜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那感觉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撕裂、被污染的剧痛!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无尽毁灭欲念的混乱意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顺着指尖的伤口,蛮横地涌入她的精神世界!
她的瞳孔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疯狂的呓语和毁灭的咆哮!理智的冰墙在疯狂侵蚀的混乱意志下摇摇欲坠!
“滚出去!”秦霜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精神深处那股沉寂的冰蓝色力量被彻底点燃,化作一道绝对零度的寒流,狠狠撞向入侵的混乱意志!
冰蓝与暗红!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意志,在秦霜的精神世界核心,展开了最凶险、最原始的厮杀与争夺!
实验室里,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墙壁和仪器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悬浮的冰蓝色薄片在剧烈的能量冲突下疯狂震颤、哀鸣,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布!
秦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残烛。一半脸孔覆盖着冰霜,眼神冰冷而痛苦地挣扎;另一半脸孔却隐隐透出诡异的暗红,眼神混乱而暴戾!她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彻底掌控这碎片,要么……被它污染,沦为毁灭的傀儡!
* * *
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厚重的防弹玻璃墙内,只有仪器规律的、如同催眠曲般的嗡鸣。叶红鱼依旧沉睡,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心电监护仪上稳定的曲线,是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生命律动。
玻璃墙外,气氛却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
几个守卫在门口的内卫,眼神锐利如鹰,手指无意识地搭在腰间的配枪上。就在刚才,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恐怖压力如同海啸般席卷过整层楼!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让所有经历过生死的精锐都感到头皮发麻,如同被远古凶兽盯上!压力源似乎来自……天台方向?
张强瘫坐在走廊角落的长椅上,浑身湿透,散发着浓重的尿骚味,眼神空洞呆滞,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完了……都完了……”。他彻底废了。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
重症监护室内,那台始终平稳运行的心电监护仪,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刺耳而急促的警报声!
屏幕上,原本稳定起伏的绿色曲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变成了一条疯狂抖动的、代表着心室颤动的锯齿波!血压数值如同雪崩般直线下跌!血氧饱和度瞬间跌入危险区间!
“怎么回事?!”守在玻璃墙外的护士惊恐地扑到观察窗前!
“叶队!叶队的心跳!!”一个内卫失声喊道!
玻璃墙内,病床上的叶红鱼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她体内疯狂撕咬!她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剧烈收缩,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丝混乱的暗红色光芒?!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插着管子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扭动!束缚带被绷得吱嘎作响!
“快!强心针!除颤仪!通知医生!快啊!”护士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按响了紧急呼叫按钮!
整个监护室外瞬间乱成一团!刺耳的警报声、慌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呼喊声……汇成一曲死亡的协奏曲!
没有人注意到。
叶红鱼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脖颈上,之前被林风玉佩无意间沾染能量、又被秦霜封印的那处皮肤下方,一个极其微小、如同针尖般的暗红色光点,正如同苏醒的恶魔之眼,悄然亮起!
那光点内部,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属于林风的毁灭气息,正与一股冰冷混乱的、来自源核碎片的侵蚀力量,以及秦霜封印的冰寒之力,疯狂地冲突、纠缠!
秦霜封印的十二小时“保质期”……
因为林风的暴怒和源核碎片的失控……
提前崩溃了!
倒计时……
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