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过巨流河两岸,枯草在冻土上瑟瑟发抖。河面覆盖着一层灰白的薄冰,冰层下暗流涌动,发出沉闷的呜咽。于学忠策马立于河岸高处,举起黄铜望远镜,镜片里映出对岸郭松龄叛军绵延不绝的工事。铁丝网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机枪巢如同蹲伏的野兽,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奉军阵地。寒风吹动他深灰色呢料军大衣的下摆,露出腰间锃亮的柯尔特手枪。他放下望远镜,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撕碎。
“孝侯兄,看出什么门道了?”张学良驱马靠近,马鞭直指对岸,“郭茂宸把家底都亮出来了。”
“少帅,”于学忠声音低沉,“郭军火炮阵地布置在左翼高地,至少三十门重炮。右翼看似薄弱,但河道在那里突然收窄,水下必有暗桩,强渡等于送死。”
“那就从正面碾过去!”张学良猛地一甩马鞭,鞭梢在空中爆出脆响,“我亲自带卫队旅冲第一阵!”
军事会议在奉军指挥部里激烈得几乎掀翻帐篷顶。炭盆烧得通红,映着将领们铁青的脸。
“正面强攻是往绞肉机里填人命!”于学忠一掌拍在作战地图上,震得铅笔跳起来,“郭茂宸巴不得我们这么干。”
老派将领汤玉麟嗤笑:“于旅长莫不是被郭鬼子吓破了胆?咱奉军儿郎枪林弹雨里滚大的,还怕他个教书匠?”
“汤师长,”于学忠目光如刀,“郭茂宸带的兵,操典是你我一起审定的,火力配置图你看过。他右翼放个口子,摆明了请君入瓮!”
“够了!”张作相沉声打断,“学忠,说你的法子。”
所有目光聚焦过来。于学忠抽出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弧形:“今夜大雪,我带两个精锐团从上游十五里处偷渡。河面冰层厚,但水流湍急处冰薄。工兵提前用草席铺冰面降噪,部队全部白布罩衣。渡河后直插郭军左翼炮兵阵地——打掉他的眼睛和拳头!”
张学良霍然起身:“我带卫队旅配合你正面佯攻!”
“少帅不可!”于学忠断然否决,“您是定海神针,必须坐镇中军。佯攻交给韩麟春师长。”
帐篷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帆布,像无数细碎的子弹。
子夜时分,风雪狂啸。天地混沌一片,五十步外不见人影。于学忠伏在河岸雪坡后,身后是两千屏息的白衣士兵。工兵连长匍匐过来,胡须挂满冰碴:“旅座,草席铺妥了,冰面试过,能过轻炮!”
“李振唐!”于学忠低喝。副官如幽灵般闪现:“在!”
“你带一营先渡,占住滩头立刻发绿色信号弹。二营护炮兵连跟上,三营断后!”
队伍像一条白色巨蟒滑向河面。草席吸走了脚步声,只有风雪的嘶吼。于学忠踏冰而行,脚下传来冰层不堪重负的呻吟。行至中流,右翼突然响起冰面碎裂的刺耳声!
“别动!”于学忠厉声制止骚动。冰层裂痕蛛网般蔓延,几个士兵半身浸入刺骨河水。“工兵!速铺木板!其他人缓步散开!”他声音压过风雪,奇异地稳住军心。工兵扑上铺设,落水者被拽出时已冻得青紫,却死死捂住嘴不让牙齿打颤出声。
对岸哨塔的探照灯扫过河面,光柱离先头部队仅十丈之遥。所有人伏在草席上一动不动,风雪掩去轮廓。灯光移开瞬间,于学忠打出前进手势。
左翼高地,郭军炮兵阵地。哨兵裹着棉大衣跺脚取暖,呵气在帽檐结霜。“这鬼天...”抱怨被风雪吞没。他没看见,雪地里无数白影正匍匐逼近。
“动手!”于学忠低吼。十几条钩索抛上岗楼,哨兵被拖下捂嘴割喉。士兵潮水般涌进炮位,刺刀寒光频闪。沉睡的炮兵在梦中毙命。李振唐率尖刀排直扑指挥所,手榴弹爆炸的火光撕破夜幕。
“报告旅座!缴获重炮二十八门,弹药库完好!”李振唐满脸烟灰奔来。
“好!”于学忠眼中精光爆射,“调转炮口!目标——郭军右翼预备队阵地!三发急速射后停火,等韩师长佯攻信号!”
炮栓哗啦作响,奉军炮兵将黑洞洞的炮口转向昔日战友阵地。于学忠抚过冰冷炮身,深吸一口气:“放!”
二十八门重炮齐鸣,大地震颤。炮弹划破夜空,在右翼炸起冲天火柱。三次齐射后,炮火戛然而止。风雪中传来更密集的枪声——韩麟春的佯攻开始了!
天色微明时,于学忠从缴获的炮兵观测镜中看到了惊心一幕:张学良的帅旗竟出现在前沿阵地!
“少帅怎么上去了?!”于学忠又惊又怒。望远镜里,张学良挥着毛瑟手枪率卫队旅冲锋,叛军如潮水般将其包围。一发炮弹在帅旗旁炸开,战马惊嘶,张学良跌落马下!
“李振唐!带三营死守炮兵阵地!”于学忠抓起冲锋枪,“警卫连跟我救人!”他跃出战壕,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扑向战场核心。子弹嗖嗖掠过耳边,他毫不闪避,冲锋枪喷吐火舌扫倒拦路叛军。
张学良被压在一匹死马下挣扎,护兵接连中弹倒地。叛军团长马奎狞笑着逼近:“抓活的!赏十万大洋!”千钧一发之际,于学忠的弹雨泼到,马奎当场毙命。于学忠一脚踹开死马,拽起张学良:“不要命了?!”
“孝侯...”张学良满脸血污,声音发颤,“郭老师他...真要杀我?”
炮弹尖啸着落下。“趴下!”于学忠扑倒少帅。爆炸气浪将两人掀飞,钢盔当啷滚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