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的沈阳城,暮色如墨,营口的晚风裹挟着枯叶刮过北大营的铁丝网,沙沙作响。东北军第七旅的士兵们刚结束晚操,三三两两蹲在营房外,就着凉水啃着硬馍,嘴里喷出的热气在微寒的秋夜里凝成白雾。远处,南满铁路的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僵死的蛇,横亘在夜色之中。
旅参谋长于学忠站在指挥所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剑鞘。他的副官李振唐捏着电报纸冲了进来,险些撞翻桌上的煤油灯——灯芯摇曳,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参谋长!日本守备队又在铁路附近调动!\"李振唐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音,\"探马报说,他们拖出了四门野炮,炮兵阵地就设在柳条湖附近!\"
于学忠猛地推开桌上的军事地图,钢笔墨水泼洒在纸上,如血般蔓延开来。他咬紧牙关,下颌线条绷得极紧:\"传令各团进入戒备,但——\"他一字一顿,\"没有少帅手谕,一枪不许放!\"
李振唐喉咙滚动一下,终究没再多言,转身疾步而出。夜风掠过窗棂,带起一阵呜咽般的低鸣。
与此同时,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正站在一处隐蔽的高地,望远镜的镜片里映出北大营稀疏的灯火。他身旁的爆破小队已悄然埋好炸药,手腕上的精工怀表指针滴答转动,逐渐逼近22:20。
\"诸君,\"他轻声开口,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历史会记住今晚。\"
22:25,柳条湖段铁轨骤然腾起一道刺目的火光。爆炸声并不大,却足以撕裂寂静的夜空——日军蓄意炸毁的不过是三十厘米长的铁轨,却足够栽赃\"中国军队破坏南满铁路\"。
潜伏在路基旁草丛中的日本浪人立刻跳了起来,举起三八式步枪,对着空无一人的路基疯狂射击。枪声如骤雨般响起,子弹划破夜色,射向北大营的方向。
北大营值星官王铁汉听到爆炸声时,正在营房里给远在吉林老家的妻子写家书。笔尖在信纸上顿住,一滴墨汁泅开成黑斑。他猛地丢下钢笔,抓起桌上的勃朗宁手枪冲出门外,却见通讯兵瘫倒在台阶上,胸口赫然插着一柄日军特制的三十年式刺刀。
远处,已传来日语的嘶吼:\"支那兵袭击皇军!反击!\"
23:17,张学良的紧急电令终于送达。
\"避免冲突,全军撤出北大营。\"
于学忠一拳砸在桌角,木屑飞溅,电报纸从他指缝间簌簌飘落。
李振唐攥紧拳头,眼眶通红:\"咱们七千条枪,就任人宰割?\"
于学忠没有回答,只死死盯着窗外。那里,日军川岛中队已突入西围墙,刺刀寒光闪闪,机枪子弹如蝗虫般扫射过来,营房木墙被打得木屑横飞。
机枪手赵大个儿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不敢开火——不抵抗的命令如枷锁般压在他肩上,直到一颗子弹呼啸而来,穿透他的眉心。
凌晨1点,北大营已成火海。
于学忠站在燃烧的军械库前,火光映照着他半边染血的脸,军装下摆已被弹片撕烂。军需官老周拖着断腿爬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参谋长,咱们二十门迫击炮……全让鬼子抢了!\"
于学忠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尚未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隆声——日军装甲车撞开营区大门,机枪疯狂扫射,子弹在地面犁出一道道深沟。
\"参谋长!危险!\"卫士长王勇猛地扑过来,将他撞倒在地。机枪子弹扫过,王勇的左肩瞬间被撕开碗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走啊!\"王勇挣扎着掏出军官证,塞进嘴里狠狠嚼烂,\"您得活着……给弟兄们报仇!\"
9月19日拂晓,沈阳城已插满太阳旗。
于学忠带着残部撤往锦州,身后是冲天的烟柱。队伍里,学生兵陈浩背着奄奄一息的战友,脚步踉跄。突然,他双膝一软,跪在泥地里嚎啕大哭:\"咱们的枪呢?咱们的东北呢?\"
路过新民县时,一位卖豆腐的老汉拦住了队伍。他沉默着递上一筐热腾腾的窝头,于学忠看见他棉袄下露出半截枪管——那是东北民间自发的\"红枪会\"。
老汉只说了一句:\"长官,咱等你们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