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奉天城,积雪压得屋檐吱呀作响。大帅府西跨院的参谋处却亮着灯,于学忠披着灰呢军大衣,手指在《辽东防务图》上缓缓移动。地图上几处用红铅笔圈出的地点,正是近日日军频繁活动的区域。
\"总司令,饺子给您端来了。\"副官李振唐捧着粗瓷大碗进门,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厨房老周特意包的酸菜猪肉馅儿,说是辽阳老家的做法。\"
于学忠抬头,眼角的细纹在煤油灯下显得更深。他接过碗,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弟兄们都吃上了?\"
\"按您的吩咐,每人半斤猪肉白菜馅儿,留守的兄弟还分了关东烟。\"李振唐搓了搓冻红的手,\"就是三连那边...\"
话音未落,尖锐的哨声刺破夜空。于学忠撂下筷子时,大衣已挂在臂弯。两人冲进院子时,值星官正提着马灯往西墙根跑。积雪反着蓝幽幽的光,照见十几个士兵围作一团。
\"报告总司令!哨兵王栓子...\"值星官声音发颤,\"人没了!\"
马灯凑近的刹那,于学忠瞳孔骤缩。王栓子持枪立在哨位上,羊皮帽下的脸结满冰霜,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睫毛上冰晶闪烁,仿佛在笑看什么极欢喜的事物。
军医陈思齐扒开死者衣领,喉结下方赫然两点朱砂似的红痕。\"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体表无外伤,但...\"他忽然凑近嗅了嗅,\"有苦杏仁味。\"
于学忠猛地转身:\"今晚谁最后见过王栓子?\"
\"我...我换岗时他还好好的。\"新兵刘二柱牙齿打战,\"他说听见墙外有女人唱《月牙五更》,俺还骂他想媳妇想疯了...\"
墙根积雪上,几枚脚印若隐若现。于学忠蹲下身,马灯照出鞋印前端的分叉——是日本军靴特有的防滑纹。
子时的更鼓响过,大帅府却灯火通明。于学忠盯着桌上从王栓子衣袋翻出的物件:半块冻硬的绿豆糕,一张泛黄的全家福,还有片沾着冰碴的樱花花瓣。
\"开春才有的东西,寒冬腊月哪来的樱花?\"李振唐捏起花瓣,忽然打了个喷嚏。
陈思齐戴着橡胶手套解剖尸体:\"血液呈鲜红色,内脏充血,符合氰化物中毒特征。但蹊跷的是...\"手术刀划开胃壁,\"里面有未消化的糯米,掺着某种植物残渣。\"
窗外陡然传来凄厉的喊声。众人冲出去时,见西厢房当值的两个卫兵瘫坐在地,指着房檐结结巴巴:\"白...白衣服的女人飘过去了!\"
于学忠夺过冲锋枪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连开三枪。夜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除了枯枝摇晃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不是鬼。\"于学忠拍掉枪管上的雪沫,\"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他命令全员集合,自己带着李振唐循脚印追到后花园。假山后的雪堆里,埋着个巴掌大的铜炉,余温尚存。
陈思齐用镊子夹起炉中灰烬:\"混合了樱花香精的致幻剂,加热后挥发...\"话没说完,围墙外突然传来三声布谷鸟叫——在零下二十度的冬夜显得格外突兀。
暗哨的枪声与于学忠的喊声同时响起。等他们翻过墙头,只看见雪地里几滴发黑的血迹,延伸向日本领事馆方向的血痕中途诡异地消失了。
\"是忍者。\"暗处闪出情报参谋赵明,\"关东军特种训练课教的踏雪无痕,用特制雪鞋。\"他举起半片染血的金属片,\"但这位功夫没练到家。\"
停尸房里,王栓子的笑容在煤气灯下越发瘆人。陈思齐忽然用镊子拨开死者右耳:\"这里有针眼!\"细看之下,耳道内壁残留着可疑的结晶物。
\"不是简单的毒杀。\"于学忠用纱布包起尸体手指甲缝里的皮屑,\"凶手故意制造恐怖气氛,是要...\"话到一半,电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窗户破裂声,接着是液体泼溅的响动。
当勤务兵重新点亮马灯,众人倒吸凉气——王栓子的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皮肉如蜡油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陈思齐扑向墙角的医药箱:\"是强酸!快保护总司令!\"
院外骤然枪声大作。于学忠踹开门时,看见哨塔上的探照灯正追着个白影——那身影在屋脊间腾挪,宽大的衣袖被风鼓起,活像民间传说中的雪女。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学忠在作战室拼凑着线索:日军特种雪鞋的图纸、奉天化学研究所上月丢失的氰化钾记录、南满铁路护路军反常的冬季演习...
\"这不是暗杀。\"赵明摊开缴获的金属片,上面刻着\"731防疫给水\"字样,\"是武器测试。\"
李振唐捧着刚截获的电文冲进来:\"日本领事馆凌晨密电,提到'樱花作战'和'马鲁他'...\"
于学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碗跳起:\"拿活人试毒!\"他抓起电话要接通张学良,却听见听筒里传来诡异的女人哼唱声,正是《月牙五更》的调子。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在残雪上。于学忠摸出怀表——母亲临终给的传家宝——轻轻摩挲着表盖。表针指向农历新年,而王栓子凝固在笑容里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