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讲武堂的晨钟敲破薄雾,三百名学员齐刷刷站在校场上,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霜花。于学忠按刀而立,望着青砖灰瓦的欧式校舍——这里将锤炼出东北军未来的脊梁。
“立——正!”教育长郭松龄大步走来,马靴踏地声如铁砧砸响。他冷峻的目光扫过队列,突然停在最后一排:“你!出列!”
被点名的矮胖学员踉跄上前。郭松龄一把扯开他的棉袄,露出内衬的绸缎:“讲武堂第一条——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穿这玩意,滚去当你的公子哥!”绸缎在刺刀下化作碎片,纷扬如雪。
于学忠暗自颔首。三年前吴佩孚的洛阳军校,何曾有过这般气象?
战术课上,松花江沙盘横陈厅中。郭松龄抛下难题:“日军一个联队沿铁路推进,你部如何阻击?”
学员七嘴八舌献计,唯于学忠沉默。郭松龄冷笑:“于教官(注:于曾任教官),莫非直系教不出胆量?”
于学忠突然拔刀劈向沙盘!木屑纷飞中,松花江“改道”淹没铁路线。“水攻。”他收刀入鞘,“民国六年,我在保定亲眼见洪水冲垮装甲列车。”
满堂死寂。郭松龄眯起眼:“若冬季无水?”
“那就放火。”于学忠指向沙盘上的高粱地模型,“关东的庄稼,烧起来比火药还猛。”
窗外北风呜咽,如万千冤魂附和。
深夜,于学忠被急召至郭松龄私邸。书房里煤油灯摇曳,郭夫人正用镊子从丈夫肩头夹出弹片——那是巨流河战役的旧伤。
“孝侯,你看这个。”郭松龄推来密信,墨迹被血渍晕开:“杨宇霆向日本人订购三万支步枪……少帅竟批了!”
于学忠心头剧震。奉天兵工厂足可自产枪械,何须购日货?除非……
“汉卿(张学良)被杨宇霆蒙蔽了!”郭松龄一拳砸在《田中奏折》影印件上,“日本人的野心,是要吞了整个东北!”
窗外惊雷炸响,早春的雪雨扑打窗棂。于学忠忽然想起大帅府那夜,张作霖的旱烟锅在黑暗中明灭:“小六子(张学良)啊,太嫩……”
春季对抗演习,于学忠率“蓝军”潜入丘陵地带。参谋赵明突然拽住他:“不对劲!裁判旗语是继续推进,可前方山谷太像……”
话音未落,枪声骤起!实弹!
“卧倒!”于学忠扑倒身旁学员,子弹擦着钢盔掠过。二十米外,三名“红军”侦察兵目瞪口呆——他们用的本是空包弹。
军医陈思齐验伤后脸色煞白:“6.5毫米友坂步枪弹,只有日本顾问团才配发!”
当夜,于学忠撞见日本教官佐藤在焚毁文件。火盆里,半张军用地图残片显示——演习路线与关东军秋季大操演完全重合。
毕业前夕,郭松龄在辽河畔设宴。酒过三巡,他突然摔杯为号!
芦苇丛中闪出百名荷枪士兵,刺刀在月下泛着蓝光。“孝侯,跟我干吧!”郭松龄眼珠赤红,“清君侧,诛杨常(杨宇霆、常荫槐),保东北!”
于学忠的酒杯凝在半空。河对岸,奉天兵工厂的探照灯如巨兽之眼扫过水面。
“郭教官,”他缓缓放下酒杯,“您是要造反,还是要救国?”
风卷起郭松龄的大氅,露出内衬的白布——上面墨迹淋漓写着“还政于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