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汴梁城在暮色中氤氲着一层灰蒙,朱雀大街的石板路被无数车马碾出深浅不一的沟壑,王伦望着妇人母女踉跄远去的背影,她们单薄的身影如同两株在狂风中摇曳的野草。却不知身后正有一双眼睛,将这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公子印堂隐现赤色凶煞,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把浸在寒潭中的铁剑,直直刺入王伦的后颈。那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韵律,仿佛裹挟着来自幽冥的气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声音又幽幽传来,\"然凶煞之中暗藏紫气,若让贫道算上一卦,或能逢凶化吉。\"
王伦浑身一震,猛地转身,只见一位灰袍术士斜倚在褪色的卦摊旁。夕阳的余晖洒在术士身上,为他披上一层朦胧的纱衣,却更添几分神秘莫测。术士面前的青铜龟甲泛着诡异的青芒,纹路间似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蠕动;金丝缠绕的剑柄自宽大的袖中探出半寸,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正是《水浒传》中赫赫有名的金剑先生李助!王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狂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暗暗告诉自己:穿越而来,竟在此遇见书中豪杰,千万不能露了破绽!
在下荆南李助。\"灰袍人抱拳行礼,袖口暗绣的云雷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仿佛蛰伏的蛟龙即将腾空而起。王伦慌忙回礼,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下王伦。\"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却难掩眼中的震动。望着旁边雕花木楼上\"听雨轩\"三个鎏金大字,他灵机一动,说道:\"楼上'听雨轩',我备了明前龙井。还请公子赏脸,我为你算一卦。\"话一出口,他便暗自懊恼,这话说反了,好在李助并未在意,只是微微颔首,迈步向茶楼走去。
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雨前茶清苦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沿着木质楼梯而上,每一步都在寂静中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是岁月的低语。雅间内,红木八仙桌上,鎏银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壶嘴蒸腾的热气袅袅升起,却冲不散室内凝滞的空气。王伦与李助相对而坐,红木桌椅散发的古朴气息、袅袅茶香,都无法缓解这一室的紧张与凝重。王伦目光灼灼,率先打破沉默:\"先生方才所言血光之灾,究竟所指何事?\"
李助微微前倾,身上艾草与铁锈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中仿佛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味。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王伦,缓缓开口:\"去年童贯为在西北虚张声势,强征二十万青壮充军。这些人本是各地的农夫、铁匠、书生,却被生生从家中拽走,塞进满是腐臭味的军营。他们吃着掺沙的军粮,连肚子都填不饱,身上的甲胄不是残破不堪,就是小得根本穿不上。\"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在西夏铁骑面前,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活着被当成箭靶,死了连尸首都喂了野狼!你方才救下的母女,那妇人的丈夫就是其中之一,原本是麟州的铁匠,手艺精湛,本该守着妻女,过着平淡的日子。可童贯一声令下,他就被强行征走,连与家人告别的时间都没有。上战场时,他连一副完整的甲胄都没有,饿着肚子,拿着锈迹斑斑的兵器,如何能抵挡西夏的精锐?最后被当成箭靶,射成了筛子,连全尸都没留下!\"
\"更甚者,\"李助的声音陡然压低,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的叹息,\"为了凑西征军费,童贯竟纵兵抢夺百姓粮草。他们将八百妇孺锁在粮仓里,一把火下去,那些凄厉的哭喊声,就算隔着汴河,似乎都能听见......\"说着,他望向窗外汴河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悲戚与愤怒,\"你听,此刻汴河的浪声里,还能听见那些孩子的哭喊声。\"
\"而那个童衙内,\"李助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叔叔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他不仅不知收敛,还要抢占这孤儿寡母。这等禽兽行径,真应该天诛地灭!\"
王伦眼前炸开一幅幅惨烈画面:寒风呼啸,衣不蔽体的民夫所组成的宋军在西夏铁骑的践踏下苦苦挣扎,哀嚎声响彻云霄;而在遥远的汴京,童贯却大摆庆功宴,珍馐美馔摆满宴席,觥筹交错间,满是权贵们的欢声笑语,与边疆的凄惨形成了刺目而又残酷的对比。他听得目眦欲裂,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却浑然不觉疼痛。
话音未落,李助猛地端起桌上的茶汤,狠狠地泼在青砖之上。滚烫的茶汤与冰冷的地面相遇,瞬间腾起一阵白烟,仿佛是他心中怒火的具象化。
\"童贯手握西军大权,党羽众多,眼线遍布天下。而他那宝贝侄儿童衙内,更是在东京汴梁城恶名昭着,人送外号'贪娇夺侣' 。不出明日,公子的姓名、来历,甚至鞋底沾了哪条街的泥,都会清清楚楚地摆在童衙内的案头。\"李助继续说道:\"可是为生贡而来?\"王伦颔首应是。李助神色骤冷压低声音:\"童衙内若是将此消息告诉那童贯,童贯那老狗在传入蔡京耳中,你还能平安参加升贡?\"
李助越说越激动,猛地掀翻茶案。瓷器碎裂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寒鸦,在寂静的茶楼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们定会诬陷公子私通西夏,意图谋反。到那时,公子的住处会莫名失火,一切都会化为灰烬,甚至连骨灰都会被碾成齑粉!”
王伦一拳砸在桌案上,茶水溅湿前襟。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朗朗乾坤,竟容这些豺狼横行?
李助望着他通红的双眼,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踱步至窗前,望着汴河上明灭的灯火缓缓道:\"公子可知,这赤色凶煞是血光,那暗藏的紫气却是帝王之气?\"转身时眼中燃起烈火,\"陈胜揭竿,瓦岗聚义,哪个不是被逼入绝境?当今圣上宠信六贼,朱勔的花石纲压死江南十万民夫,王黼的应奉局掏空国库!这江山,早该易主了!\"
\"造反?\"王伦瞳孔骤缩。窗外更鼓传来,惊得檐下铜铃叮咚作响。李助猛地抽出金剑,寒光映得两人面容森然:\"不是造反,是替天行道!公子印堂紫气萦绕,此乃天命!\"剑锋直指汴梁宫阙方向,\"杀了那些鸟官,夺了那昏君的龙椅,才能还天下太平!\"
\"王伦的思绪如狂潮翻涌,穿越前读过的史书、《水浒传》中梁山好汉的故事、方才所见的人间惨状......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突然,他抬头直视李助,目光坚定:\"我一人势单力薄,先生可愿与我共举义旗?\"
李助浑身剧震,金剑哐当入鞘。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王伦双臂,眼中泛起泪光:\"哥哥若不嫌弃,李某愿效犬马之劳!\"王伦哈哈大笑道:\"好!那我便和贤弟一起扫平天下不平事,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