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出口的金属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星图旋涡的最后一丝光影隔绝在外。苏然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颈的翡翠碎片还在发烫,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神经,像有根细针在皮肉下穿梭。基地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红色光晕在走廊尽头晃出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电子元件味和淡淡的铁锈味。
“队长,星图系统怎么样了?”阿野扯着通讯器大喊,电流声里只有杂音。苏然按住后颈,指尖触到碎片边缘的纹路——那是半圈细密的齿痕,和她记忆里父亲常把玩的翡翠印章一模一样。
“这边!”前方拐角传来喊声。林默举着战术手电跑过来,光束在走廊里划出一道颤抖的亮线。他的肩甲蹭着墙壁,蹭掉一块剥落的涂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锈迹。“十七号储藏室的血镜全亮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像是……像是活过来了!”
血镜。苏然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基地最深处锁着的十七面青铜镜,镜面永远凝着一层类似血痂的物质,据说是当年封印“潘多拉”病毒时留下的残骸。父亲生前严禁任何人靠近,说那是“不该存在的记录”。
走廊尽头的储藏室门被炸开一个大洞,门框还在滋滋冒电火花。苏然冲进去时,十七面血镜正悬浮在半空,镜面不再是凝固的血色,而是流淌着猩红的数据流,像十七道奔涌的血管。每面镜子里都映着相同的场景——年轻的父亲站在星图前,手指抵着眉心,背景音是杂乱的心跳声,忽快忽慢,像两台濒临停摆的旧钟。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一个机械合成音从血镜中响起,语调平板,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检测到双生子基因共振……权限确认……”
苏然猛地抬头。父亲的影像在血镜中动了动嘴唇,临终留言的声线重叠在机械音上,变得支离破碎:“每一面镜子……都是一次循环的记忆……病毒在镜像里……重生了十七次……”
“循环?”阿野的声音发颤,“爸的意思是,‘潘多拉’不是第一次失控?”
血镜中的数据流突然暴涨,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苏然看到父亲影像的身后,有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手里似乎攥着半块翡翠。“自毁指令需要双生子同时落泪。”机械音继续播报,每个字都像冰锥敲在苏然耳膜上,“眼泪是……钥匙。”
眼泪?苏然下意识摸向脸颊,指腹触到干燥的皮肤。她从小就不会哭,母亲说这是双生子基因的缺陷,可父亲临终前从未提过——血镜里的父亲影像突然抬起头,眼神穿透镜面,直直看向苏然,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无声的字。苏然看懂了口型:“别信……指令……”
“等等!”林默突然低喝。他的战术手电扫过血镜,光柱里突然飘起几片半透明的碎片,像被风卷起的灰烬。碎片上浮现出细密的字迹,是日记的残页:“第十七日,父亲说双生子的眼泪是病毒的解药,可我的眼泪为什么是数据流?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碎片在光束中消散的瞬间,苏然后颈的翡翠碎片猛地一烫,她眼前闪过1907年雪地的画面——那个咳嗽的孩子摔倒在雪地里,另一个孩子蹲下身,指尖触到他眼角,那里没有眼泪,只有一串闪烁的蓝光,像碎裂的代码。
“戴墨镜的人……”苏然喃喃道。她想起星图旋涡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和父亲相似的白大褂,还有那半块翡翠吊坠。难道日记的主人,就是镜像另一端的双生子?
血镜中的倒计时突然加速,机械音变得尖锐:“双生子基因共振强度不足……启动强制同步程序……”
十七面血镜同时爆发出强光,猩红的数据流汇成一道光柱,直冲储藏室穹顶。苏然感觉后颈的碎片在疯狂震动,像要挣脱皮肉的束缚。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不是自己的频率,而是另一种更急促、更紊乱的搏动,从血镜深处传来,撞得她胸腔发疼。
“他们在强制同步你的心跳!”阿野扑过来想拽她,却被光柱边缘的能量弹开,后背撞在堆满仪器的铁架上,发出哐当巨响。林默举着战术手电再次照向血镜,光柱里又浮出几片日记残页:“第二十日,父亲把另一半翡翠给了她,说这样就能锁住病毒的记忆……可我看到他在星图里藏了东西,在镜像的背面……”
镜像背面?苏然猛地看向血镜。父亲的影像正在被数据流吞噬,最后一刻,他的手似乎指向镜面深处,那里有个极细微的黑点,像一滴凝固的血。而在她后颈,翡翠碎片的跳动突然和血镜中的倒计时重合,滴答,滴答,像死神的秒表。
“自毁指令是假的!”苏然突然大喊,“爸在血镜里藏了东西,自毁程序是为了掩盖真相!”
话音未落,十七面血镜同时发出刺耳的蜂鸣。光柱中的数据流不再是猩红,而是泛起诡异的青绿,那是“潘多拉”病毒激活的标志。苏然看到血镜里的父亲影像化作无数光点,其中一颗光点冲破镜面,直扑她后颈的翡翠碎片。碎片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烫得她眼前发黑,却在意识模糊的刹那,看清了光点里的画面——
1907年的雪地里,两个孩子跪在控制台前,其中一个孩子眼角淌下的不是眼泪,而是一串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汇入翡翠吊坠。另一个孩子的眼泪落在雪地上,冻结成一枚衔蛇鹰徽章的形状。父亲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握着一把能量枪,枪口对准的不是病毒,而是……那个流泪的孩子。
“不……”苏然失声低呼。后颈的碎片突然炸裂,不是物理上的碎裂,而是化作一道温暖的数据流,渗入她的神经系统。她的心跳和血镜中那道紊乱的心跳突然同步,像两台齿轮终于卡进正确的位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血镜中的青绿光芒骤然熄灭,十七面镜子同时龟裂,镜面的血色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衔蛇鹰徽章——每面镜子上的徽章都是倒置的,像十七枚镜像中的印记。倒计时声停了,机械音消失了,只有父亲临终前的留言在空旷的储藏室里回荡,越来越轻:“镜像的背面……藏着真正的……”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中。林默的战术手电突然照到墙角,那里有个被血镜光芒掩盖的金属匣子,匣盖半开着,露出半截泛黄的绸布。苏然踉跄着走过去,指尖触到绸布的瞬间,后颈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苏然!”阿野捂着流血的额头爬起来,指向穹顶,“天花板在往下掉!”
混凝土碎块哗啦啦落下,砸在血镜的残骸上,迸溅出无数火星。苏然抓起匣子里的绸布,入手冰凉,里面似乎裹着什么坚硬的物体。她刚把绸布塞进战术背心,就听到林默的惊喊:“血镜碎片……它们在动!”
她猛地回头。十七面血镜的碎块正在地面上蠕动,像一群活物,碎片的断面渗出猩红的液体,在地上汇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圆形的中心,衔蛇鹰徽章的倒影缓缓旋转,而在徽章的鹰眼位置,有个细小的光点在闪烁,和星图旋涡里那个神秘人影手中的翡翠吊坠,发出相同的频率。
后颈的数据流还在蔓延,苏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心跳的存在,就在那片猩红的圆形中央,隔着破碎的镜面,与她遥遥相望。他的心跳里带着困惑、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走!”林默拽住她的胳膊,三人冲进炸开的缺口。身后的储藏室里,十七面血镜的碎块还在聚合,猩红的液体爬上墙壁,在黑暗中勾勒出巨大的镜像。苏然回头的最后一眼,看到镜像深处,那个戴墨镜的人影正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似乎握着半滴眼泪——那眼泪在光影中闪烁,不是水,而是一串流动的代码。
他们跑出基地残骸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苏然摊开掌心,绸布滑落,露出一枚冰冷的金属徽章。徽章的正面是衔蛇鹰,背面却刻着十七道平行的血痕,每道血痕末端都缀着一个极小的数字,从“1”到“17”。
而在徽章的鹰眼位置,嵌着一粒猩红的晶体,像凝固的血,又像……一滴被封存的眼泪。
后颈的数据流突然剧烈波动,苏然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不是父亲,不是阿野,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线,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只说了两个字:
“找到你了。”
晨风卷起她的发梢,远处的废墟里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苏然握紧那枚徽章,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而在她后颈,那道数据流正沿着神经脉络,缓缓流向心脏的位置,与另一颗心脏的搏动,形成越来越清晰的共振。
镜像的背面到底藏着什么?
父亲当年对准的是谁?
而那十七滴眼泪,究竟是解药,还是……另一个陷阱?
猩红的晶体在晨光中闪烁,像一个未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等着下一次心跳的共振,揭晓那个被十七面血镜封存了百年的、关于背叛与救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