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处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空洞,越来越沉闷,每一次“咚!锵!”的回响都带着一种穿透岩层的震颤,在红井废墟的上空久久回荡。汗水、泥浆、还有某种混合着铁锈和新鲜泥土的腥气,浓得化不开,黏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上,钻进鼻腔里。
凯撒的金发彻底被泥浆板结,每一次挥动工兵铲,手臂上的肌肉都在突突跳动,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脚下的碎石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楚子航依旧沉默,提桶、倾倒、放回,循环往复,只是每一次提起那沉重的泥桶时,黄金瞳的光芒都似乎被汗水浸润得更加锐利。
源稚生和源稚女这对兄弟,此刻也只剩下了机械的动作,铲土、撬石,配合无间,但眉宇间都锁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对未知的凝重。
芬格尔的嚎叫已经变成了破风箱似的嘶哑喘息,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断断续续地飘上来:“……岩层……松了……有水气……妈的……老子……要……虚脱了……”
“闭嘴!省点力气!”凯撒吼了一声,声音也带着沙哑,他猛地一铲子下去,铲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异常坚硬的东西,发出“铛”一声刺耳的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心头一凛,俯身抹开脚下混杂着碎石的泥浆。
“停手!”源稚女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一丝紧绷的警觉。他手中的鹤嘴锄也停在了半空。
楚子航的动作瞬间凝固,黄金瞳转向洞口。
就在这一刹那——
“哗啦——!”
一股浑浊的水流,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巨兽终于冲破囚笼,猛地从芬格尔挖掘的方向激射而出!那水流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土腥味,瞬间喷涌了半米多高,浑浊的水花夹杂着碎石和淤泥,劈头盖脸地浇了洞底的芬格尔一身。
“我靠!!”芬格尔的惨叫声被水流堵回喉咙,只剩下咕噜噜的呛水声。
水流并未停歇,势头迅猛,几乎在喷涌的同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洞口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泥土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红井废墟!那血腥味粘稠、陈旧,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活性,仿佛来自远古的屠宰场。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随之出现。浑浊的水流迅速被染红,不是稀释的淡红,而是浓稠如血浆的猩红!在这猩红的激流中,无数细长、惨白、长满细密尖齿的鬼齿龙蝰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如同被煮沸的蛆虫,密密麻麻地随着水流喷涌而出!它们尖细的牙齿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摩擦声,仿佛饥饿了无数个世纪。
“鬼齿龙蝰!退后!”源稚生脸色剧变,厉声喝道,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龙骨状态隐隐激发,身体紧绷如弓。他太清楚这些鬼东西的可怕,那是连钢铁都能啃噬殆尽的死亡之虫!
凯撒、楚子航、源稚女三人也如临大敌,瞬间后撤,远离洞口那喷涌的血水和扭动的白色虫潮。夏弥的拉拉队舞早已停下,她琥珀色的眼眸凝重地盯着那猩红的水流,小脸绷紧。
“通了!真通了!下面……下面他妈的是血海吗?!”芬格尔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洞口边缘探出半个泥泞不堪的脑袋,惊魂未定地嘶吼着,脸上混杂着泥水和惊骇。
“效率还行。”魔鬼路明非的声音穿透了水流轰鸣。他斜倚在折叠椅旁,指尖夹着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目光越过狼狈的众人,精准地钉在衰仔路明非身上。“通道开了,舞台搭好。那条赖床的长虫——”他嘴角扯开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我给你轰出来。自己的仇,自己报才够味,对吧?”
衰仔路明非站在血水横流的泥泞边缘,暗金的竖瞳深处,仿佛有熔岩在无声奔涌。他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
“清场!”魔鬼路明非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众人无需催促,源于本能的巨大危机感攫住了心脏。凯撒一把拽住芬格尔,楚子航沉默地护住绘梨衣和夏弥,源氏兄弟紧随其后,所有人以最快速度退向远处隆起的巨大混凝土掩体后方。
死寂降临,唯有血河奔流的呜咽。魔鬼路明非走到那直径两米的幽深洞口边缘,低头凝视,仿佛在丈量通往地狱的捷径。下一秒,他向前一步,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坠入无边的黑暗。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绝对的黑暗深处,一点刺目的白炽光核骤然诞生!它并非燃烧,而是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疯狂膨胀、坍缩、再膨胀!光核内部,无法想象的恐怖能量被强行约束、塑形,勾勒出一个纯粹由毁灭构成的几何符号——莱茵的印记!
“言灵·莱茵。”
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宣告,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轰——!!!”
掩体在哀鸣中剧烈震颤。并非物理的冲击波,而是空间本身被撕开的尖啸!一道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光柱,裹挟着亿万度的高温等离子体,从洞口狂暴喷薄而出,直刺天穹!夜空瞬间被灼成一片刺眼的白昼,翻滚的蘑菇云在光柱顶端狰狞成型。
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向下塌陷、熔融、汽化!红井遗址的核心地带,连同周围数百米的山岩、废弃的巨型龙门吊、钢筋混凝土的井架……所有物质在接触到那白炽光柱的瞬间,直接化为虚无的粒子流!刺鼻的臭氧与岩石熔化的硫磺气息混合着龙类残骸的焦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风暴。
光柱持续了十秒,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当那灭世的光芒终于消散,留在原地的,是一个直径近百米、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巨型天坑!天坑底部,炽热的岩浆如同地狱的血液缓缓流动,发出暗沉的嘶嘶声。更深处,地下水脉被彻底贯通改道,浑浊的水汽蒸腾而上。
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中,天坑边缘熔岩流淌的峭壁上,猛地探出一只覆盖着青黑色厚重鳞片的巨爪!鳞片缝隙间粘稠的岩浆滴落,发出嗤嗤的声响。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八颗狰狞的蛇首,如同地狱之花般从沸腾的深渊中次第昂起!蛇瞳是浑浊的暗金,竖立的瞳孔里燃烧着被强行惊醒的狂怒与痛苦。
覆盖着骨刺的庞大身躯在熔岩中翻滚、挣扎,每一次扭动都带起地动山摇的轰鸣和岩浆的滔天巨浪!它那由无数扭曲龙骨构成的脊柱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八张巨口同时张开,发出无声的嘶吼——那是纯粹精神层面的冲击波,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大脑!源稚生闷哼一声,双膝一软几乎跪倒;楚子航黄金瞳爆燃,强行稳住身形;芬格尔直接瘫软在地;绘梨衣小脸煞白,被夏弥紧紧护在怀中。白王的残骸造物,八岐大蛇,挟带着被强行拖出巢穴的滔天怨毒,降临人间!
几乎在八岐大蛇完全现身的同一刹那,一道暗金流光撕裂了蒸腾的硫磺烟雾!衰仔路明非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半空,正对着一颗刚刚昂起的蛇首!覆盖着暗金骨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熔岩般的竖瞳锁定目标。
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覆盖着细密龙鳞、指端化为森然骨爪的右拳,如同最原始的战锤,带着撕裂音障的尖啸,轰然砸落!
“噗嗤——!”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炸开!那颗比卡车头还大的蛇首,如同被万吨水压机正面砸中的西瓜,瞬间爆裂!粘稠腥臭的黑色污血混合着碎骨、脑浆、腐败的组织碎片,呈放射状喷溅开来,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暴雨!巨大的蛇颈无力地耷拉下去,砸在熔岩中,溅起漫天火雨。
吼——!!!
剩余的七颗蛇首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嘶鸣,狂乱地舞动起来,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从不同角度噬咬向空中那渺小的身影!
衰仔路明非的身影在空中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暗金残影。他不再硬撼,而是以鬼魅般的速度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穿梭、折返。每一次精准到毫厘的闪避,都伴随着一次雷霆万钧的反击!
嗤啦!覆盖着骨甲的左爪如热刀切黄油般划过另一颗蛇首的颈部,坚韧的鳞片和粗壮的颈骨应声而断!巨大的蛇头翻滚着坠入熔岩。
轰!包裹着暗金能量的鞭腿横扫,如同巨斧劈砍,将侧面袭来的两颗蛇首狠狠抽飞,巨大的力量让蛇颈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鳞片崩裂,污血狂喷!
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
每一次闪动,必有一颗蛇首或一截肢体被撕裂、粉碎!污血和碎肉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沸腾的岩浆湖上,发出更加刺鼻的焦臭味。八岐大蛇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每一次翻滚都掀起熔岩巨浪,试图将那渺小的身影卷入其中,或用蕴含恐怖腐蚀力的毒息覆盖。但衰仔路明非的动作更快、更精准!他仿佛完全预判了这头巨兽的每一个意图,在刀尖上跳着死亡之舞。
暗金与污黑,渺小与庞大,在沸腾的岩浆湖面上演着一场极致暴力美学的毁灭交响。
当最后一颗蛇首被硬生生从躯干上撕扯下来,庞大的蛇躯终于停止了挣扎,如同一座轰然倒塌的腐烂肉山,缓缓沉入沸腾的熔岩湖中。粘稠的气泡翻滚着,将最后的残骸吞没。
衰仔路明非悬停在半空,微微喘息。暗金鳞甲上沾满了粘稠的污血,正被高温迅速蒸腾成黑色的痂壳。
他缓缓降落在天坑边缘一块尚未熔化的巨大岩台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件东西——一条尺许长、通体覆盖着惨白色几丁质甲壳的丑陋蠕虫。
它如同最恶心的蛆虫被放大了千万倍,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节肢在无意识地抽搐。甲壳缝隙间,隐隐透出暗红如凝固血块的光晕。白王之力的核心,万恶的圣骸!
他走到魔鬼路明非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那兀自微微抽搐的圣骸抛了过去。
魔鬼路明非抬手接住,脸上没有半分厌恶或好奇,只有纯粹的冰冷审视。
他深邃如星空的黑眸凝视着圣骸,无形的、磅礴如星海的精神力瞬间收束、聚焦!那不是攻击,而是最本质层面的“否定”与“抹除”!
“吱——!!!”
一声极其尖锐、直刺灵魂核心的凄厉嘶鸣从圣骸内部爆发出来!那声音超越了物理的听觉,直接在所有人的精神层面刮起一阵阴寒刺骨的飓风!绘梨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捂住耳朵缩进夏弥怀里;源稚生和源稚女脸色同时一白,仿佛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连楚子航的黄金瞳都剧烈波动了一下。
嘶鸣声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圣骸甲壳上流转的暗红血光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彻底熄灭。抽搐的节肢僵直、垂落。
它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但内里那股扭曲、贪婪、充满污染性的意志,已被彻底碾碎、化为虚无。只剩下一个蕴含着庞大能量却彻底死寂的躯壳。
“赫尔佐格经营数半个世纪,从西伯利亚的冰原到日本的极渊,布局的核心无非两点。”魔鬼路明非掂量着手中冰冷的“鱼饵”,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其一,是上杉绘梨衣体内纯净的白王血脉,作为最完美的‘过滤器’和‘容器’。”他的目光扫过绘梨衣,女孩下意识地抓紧了衰仔的衣角。“其二,便是这圣骸中沉睡的白王意志,以及寄生其中、等待新躯壳的‘神’之权柄。”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橘政宗的身份让他掌控蛇岐八家,王将的身份让他操控猛鬼众。双面操盘,只待时机成熟,以绘梨衣之血承接圣骸之力,再以那台可笑的‘换血机器’完成最后的窃取。”
“现在,容器完好无损,”他看向绘梨衣,“而‘神’的意志已死,只剩下这具空壳。”他扬了扬手中的圣骸躯壳,“对赫尔佐格而言,这是无可替代的终极诱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圣骸,他几十年的谋划就是一场空!他一定会来,哪怕知道是陷阱,也必须来抢!”
啪!
魔鬼路明非手腕一抖,将那冰冷的圣骸躯壳精准地抛向源稚生。“鱼饵挂好了。该你这‘少主’,去叫醒那些还在梦游的鱼儿了。”
源稚生稳稳接住那沉甸甸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躯壳,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渗入皮肤。他没有丝毫犹豫,掏出随身携带的、经过严格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那个只属于执行局局长直属小队的紧急频道。
“乌鸦,夜叉,樱。定位我的坐标,最高优先级,立刻!马上!”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蛇岐八家少主绝对命令的语气。
不到二十分钟,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红井废墟死寂的空气。三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黑色悍马如同狂暴的钢铁巨兽,碾过崎岖的焦土,卷起漫天烟尘,一个急刹停在掩体后方。车门几乎同时弹开。
“少主!!”
夜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率先响起,带着急切和一丝未消的怒气。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跳下车,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武器。
紧接着是动作迅捷如猫的樱,她无声地落地,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扫向源稚生,确认他的安全。
乌鸦则慢悠悠地推开车门,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中心还有一个巨大熔岩天坑的恐怖现场,眉头深深皱起。
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越过源稚生,看清他身后或站或坐的那群人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乌鸦脸上的职业性冷静瞬间碎裂,眼镜滑到了鼻尖都忘了扶。
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几个小时前在大阪极乐馆,被少主视为死敌、恨不得当场格杀的路明非(衰仔),此刻就站在少主身边不远处,身上甚至还披着一件源家徽记的备用风衣?!更让他大脑宕机的是,还有一个气质截然不同、穿着黑色风衣、正悠闲地用打火机点烟的路明非(魔鬼)!两个路明非?!
夜叉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拳头,他粗壮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源稚女:“老…老大…这…这小白脸谁?怎么跟你长得…像双胞胎?!”他的目光在源稚生和源稚女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疯狂来回扫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是最冷静的,但此刻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两个路明非?一个和少主容貌酷似的陌生青年?还有那个被少主极度保护、此刻却安静待在一个路明非身边的绘梨衣大小姐?眼前组合的荒诞程度远超她执行过的任何一次高危任务。
她握紧袖中暗藏的刀柄,身体本能地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陌生人,尤其是那两个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路明非。
“收起你们的蠢样子!”源稚生冷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尴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上前一步,挡在了下属们过度震惊的视线和身后复杂局面之间。“这位是源稚女,我的…弟弟。”他顿了一下,语气略显生硬却坚定地吐出那个称谓。
源稚女微微颔首,紫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对着乌鸦三人露出了一个略显疏离却无可挑剔的礼节性微笑。
源稚生的手指随即指向魔鬼路明非:“这位也是路明非先生。”他刻意省去了称谓和解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合作伙伴,“其他的,不是你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执行命令,保持警戒,等待下一步指示。”
乌鸦强行将差点掉落的眼镜推回鼻梁,夜叉用力合上嘴巴,喉结滚动咽下震惊的口水。樱缓缓放松了紧握刀柄的手指,但目光深处那抹极致的警惕丝毫未减。
少主的命令是绝对的,但眼前这一切……两个路明非,少主的双胞胎弟弟,刚刚经历过核爆般的战场痕迹……巨大的信息量和无法理解的状况,让这三个身经百战的执行局精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高度紧张之中。
夜叉偷偷用手肘撞了一下乌鸦,用极低的气音问:“喂…我是不是刚才撞车把脑子撞坏了?”乌鸦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魔鬼路明非指间那明灭的烟头,仿佛想从那缕青烟里看出另一个宇宙的真相。
“气氛有点僵硬啊,”魔鬼路明非吐出一口烟圈,打破了沉默。他变戏法似的从旁边一个没被冲击波掀翻的保温箱里掏出几罐冰啤酒。
“来,都别绷着了。补充点糖分,等鱼上钩也是需要体力的。”他率先抛了一罐给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凯撒,又扔了一罐给沉默的楚子航。
接着,他看向源稚生和源稚女,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两位‘皇’?”他故意用了这个带着调侃的称呼,又拿出两罐啤酒。“你们源家这摊子事,比八岐大蛇还盘根错节。不过现在,目标一致。”他扬了扬下巴,指向源稚生手中那个装着圣骸躯壳的特制铅盒。“干掉赫尔佐格,万事大吉。喝一个?”
源稚生看着递到面前的啤酒罐,又看看魔鬼路明非那看似随意却洞悉一切的眼神。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了啤酒。冰凉的触感透过铝罐传来。他用力拉开拉环,泡沫涌出的“嗤”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没有碰杯,他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混合着复杂的情绪滚入喉咙,冲淡了硝烟味和心头沉甸甸的负担。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源稚女。
源稚女也接过了啤酒。他没有立刻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罐身,紫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二十年的黑暗、操控、手足相残的悲剧……源头即将被终结。
他举起啤酒罐,对着源稚生,也对着魔鬼路明非和衰仔路明非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无声的敬酒姿势,然后优雅地抿了一口。
“这就对了嘛!”魔鬼路明非满意地笑了,自己也拉开一罐,灌了一口。“打生打死是工作,该放松时就得放松。赫尔佐格那老阴逼,说不定正躲在哪个耗子洞里,用望远镜偷看我们呢。我们越放松,他越煎熬。”他促狭地眨眨眼。
衰仔路明非没有接啤酒,只是安静地坐在绘梨衣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绘梨衣好奇地看着哥哥们喝酒,从小背包里掏出本子,刷刷写下一行字,举起来给源稚生和源稚女看:“哥哥们,干杯!打倒坏蛋老头!”
源稚生看着妹妹纯真的字迹和充满鼓励的眼神,一直紧绷冷硬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源稚女更是直接笑出了声,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惯有的阴郁,显得无比真实。他对着绘梨衣举了举啤酒罐,温柔地点点头。
凯撒看着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无奈地摇摇头,也拉开了自己的啤酒罐。楚子航沉默地喝着,黄金瞳倒映着跳跃的熔岩火光。芬格尔早就摸到了保温箱旁边,正试图多顺几罐啤酒,被夏弥用折扇敲了一下手背。
乌鸦、夜叉、樱三人站在外围,如同三尊僵硬的石像。他们看着自家少主和那个“弟弟”与两个路明非“把酒言欢”,看着绘梨衣大小姐举着小本子,看着凯撒和楚子航这两个卡塞尔学院的精英也毫无形象地喝着啤酒……世界观在持续崩塌和重建中反复横跳。夜叉捅了捅乌鸦,声音干涩:“乌…乌鸦…我可能真的需要去看看脑子了…”
樱的目光则紧紧锁定在源稚女身上。那个和少主拥有几乎一样面孔的青年,笑容温柔地看着绘梨衣大小姐,眼神里的宠溺和守护之意,与少主如出一辙。血缘的羁绊,在这种细微的神态中展露无遗。她紧绷的心弦,似乎也因此微微松动了一丝。
熔岩天坑蒸腾的热浪扭曲着空气,焦土上弥漫着硫磺与硝烟的刺鼻气息。
废墟的阴影里,魔鬼路明非靠在半截扭曲的钢梁上,指间的烟蒂明灭不定。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蒸腾的热雾,仿佛在凝视着虚空中某个无形的坐标。
赫尔佐格——这个将黑天鹅港的罪恶种子播撒到日本、以影武者之术玩弄权柄于股掌之间的阴谋家,此刻是否正藏身于某个缝隙里,因圣骸的沉寂而如毒蛇般焦躁不安?
魔鬼路明非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指尖微动,烟蒂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坠入下方翻滚的岩浆,瞬间化为飞灰。鱼饵已沉入深渊,毒蛇终将按捺不住。他需要的,只是在毒蛇亮出毒牙的刹那,给予其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