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底,时间仿佛被厚重的淤泥与永恒的黑暗凝固。
庞贝——或者说,奥丁——悬浮在绝对的寂静之中。他周身没有水流,只有一片被无形力量排开的、粘稠如液态黑暗的领域。前方,河床的淤泥被某种力量整齐地剖开,露出下方冰冷坚硬的玄武岩基床。
岩床上,两枚巨大的卵静静矗立,如同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雕塑。
它们并非双生子常见的对称形态,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互补。
一枚卵壳粗糙嶙峋,覆盖着深青近黑的角质层,表面布满了扭曲的尖刺和如同凝固熔岩般的沟壑,散发着沉重、暴戾的土石气息。
另一枚则相对光滑,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质地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硬化骨膜,其上密布着细小、不断渗出微光粘液的孔洞,散发出阴冷、湿滑的死亡气息。
奥丁的面具覆盖了庞贝的面容,其上流淌的暗金纹路在绝对黑暗中幽幽浮动,如同活物的血管。面具下,并非庞贝那轻佻的冰蓝眼眸,而是两团缓慢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漩涡。
他缓缓靠近那两枚巨卵,覆盖着黑色西装手套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温柔,轻轻抚上那粗糙嶙峋的黑色卵壳。
“哥哥,”低沉的声音直接在水中凝滞的领域内响起,带着一丝怀念,更多的却是冰冷的嘲弄,“姐姐……真是好久不见。久到……连你们这样骄傲的存在,也选择了龟缩在河底的淤泥里,用沉睡逃避现实吗?”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尖锐的凸起,感受着其下缓慢而磅礴的生命脉动。
“看看你们,”奥丁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中蔓延,“一个选择拥抱大地的暴怒与荒芜,把自己弄得像个……愤怒的刺猬?另一个呢?沉溺于腐朽的苍白,连外壳都变得如此……令人作呕。真是……令人失望的‘进化’。”他转向那枚惨白的骨卵,指尖沾染上一点孔洞渗出的粘稠物质,那物质立刻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试图侵蚀手套,却在接触的瞬间化为黑烟消散。
“你们以为躲在这里,避开诸神黄昏后的清算,就能独善其身?就能等到重拾力量的时机?”奥丁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面具下的黑暗漩涡仿佛旋转得更快,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时代早就变了。属于你们的纪元,连同你们那可笑的骄傲,都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现在……”他收回手,负手而立,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该起床了,两位。虽然你们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但……你们的本质,依旧有值得利用的价值。跟我走。”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两枚巨大的龙卵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托起,缓缓悬浮起来,脱离了基床的束缚。
它们表面流转的微弱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如同沉眠者被打扰时下意识的抗拒,但在奥丁那纯粹黑暗的目光注视下,这点微弱的反抗如同烛火投入深渊,瞬间平息。
奥丁转身,带着两枚悬浮的巨卵,向着上方被排开的黑暗水域边界移动。
他身后,四道身影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跟随。那位须发皆白、穿着旧式军礼服的老者走在最后。
就在即将脱离这片被排空的河底区域时,奥丁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面具极其轻微地向老者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
老者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心领神会。他抬起枯槁的左手,右手食指在左臂小臂内侧轻轻一划。
动作干净利落,无声无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裂开,然而涌出的并非鲜红温热的血液,而是浓稠如石油、散发着刺鼻硫磺与铁锈腥气的粘稠黑液!
这黑液仿佛有生命般,并未在水中扩散,而是如同一条条贪婪的黑色蠕虫,扭曲着、挣扎着,争先恐后地钻入下方的河床淤泥深处。
老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黑液渗入,直到伤口自行弥合,皮肤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疤痕。
他这才加快脚步,跟上了前方即将融入浑浊河水的奥丁一行。
浑浊的尼罗河水重新合拢,吞噬了奥丁和他的“战利品”,也掩盖了老者渗入河床的那份剧毒“馈赠”。
淤泥深处,那些浓稠的黑液开始无声地蠕动、增殖,散发出扭曲生命的气息,如同埋下了一颗孕育无尽畸变与死亡的种子。
尼罗河上游,远离主河道喧嚣的一处支流湾口。浑浊的河水在这里打着旋,冲刷着岸边泥泞的滩涂。岸边,一片狼藉的淘金者营地暴露在非洲炽烈的阳光下,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血腥、排泄物的恶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腐败内脏混合着河底淤泥的腥气。
二十几顶破烂的帆布帐篷东倒西歪,有的被彻底撕裂,有的被污血浸透成了暗褐色。简易的淘金设备散落一地,水桶翻倒,摇床断裂,旁边散落着沾满泥污和暗红痕迹的衣物碎片。
苍蝇嗡嗡作响,如同黑色的云团,在几处已经发黑的血泊和破碎的残骸上贪婪地盘旋。
尸体。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拖拽得到处都是;有的肢体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骨头茬子刺破皮肤;有的只剩下半截身子,拖曳着长长的、暗红的血迹延伸向浑浊的河水……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凝固在死亡瞬间,空洞的眼睛瞪着天空,仿佛在无声控诉着降临的恐怖。
在这片血腥地狱的中央,一小片被清理出的空地上,源稚女静静伫立。他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白色狩衣,宽大的袖口和衣摆在午后微醺的热风中轻轻拂动,与周围的惨烈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那张清俊秀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雪般的平静。清澈的眼眸如同两泓深潭,倒映着周围的炼狱景象,却不起丝毫波澜。
他身后,十名锦衣卫如同出鞘的利刃,沉默肃立。他们身着统一的深黑色作战服,肩章上螭龙拱卫玉璋的徽记在阳光下流转着冷硬的光泽。
面罩遮住了他们的表情,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帐篷、灌木丛和浑浊的河面。
他们站位看似随意,实则封锁了所有可能遭受突袭的角度,彼此间保持着能瞬间相互支援的距离。整个小队如同一个精密咬合的杀戮机器,无声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源少主。”一名锦衣卫小队长快步走到源稚女身侧,声音低沉而清晰,“营地初步勘察完毕。死亡人数二十三人,均为成年男性。致命伤多为撕裂伤和贯穿伤,符合尸守攻击特征。死亡时间推测在昨夜凌晨两点至四点之间。现场发现大量非人类足迹、爪痕及粘液残留,初步判定为小型尸守群所为,数量不少于五只。另外,”他顿了顿,指向营地边缘靠近河滩的一处被帆布半掩盖的深坑,“在那边发现一个刚挖开不久的竖井,深约十米,井底有强烈尸气残留和挣扎痕迹,应是尸守最初爬出的源头,已被临时封堵。”
源稚女的目光顺着小队长手指的方向,落在那被帆布覆盖的深坑上,停留了几秒。他微微颔首,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平静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队,保持外围警戒,重点监控河道及深坑方向。二队,搜索幸存者,清理现场,确保没有遗漏的尸守或残余威胁。所有尸体集中处理,按最高污染等级焚化。”源稚女的指令清晰简洁,滴水不漏。
“明白!”锦衣卫小队长沉声应命,立刻转身,对着身后队员打出一连串快速而明确的手势。锦衣卫们如同被激活的精密零件,瞬间行动起来。一队五人迅速分散,占据营地外围几个制高点,强弩上弦,幽蓝的箭头对准了河面和深坑方向。另一队五人则三人一组,两人持弩警戒,一人持短刃和特制喷罐,开始小心翼翼地搜索每一顶帐篷和角落。动作迅捷、专业、冷酷,对脚下的残肢断臂视若无睹。
源稚女的目光则转向营地另一侧,那里有两个被锦衣卫从一辆翻倒的卡车驾驶室里拖出来的幸存者。
他们蜷缩在地上,身上裹着粗糙的毯子,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涣散空洞,口中发出无意识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涎水混合着血丝不断从嘴角淌下。
一个锦衣卫正蹲在旁边,试图给他们喂水,但水大多顺着下巴流到了地上。
源稚女缓步走过去,蹲下身。白色的狩衣下摆拂过沾染血迹的泥地。他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地拂开一个幸存者额前被汗水和污垢黏住的头发。那人的瞳孔猛地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恐惧的嘶鸣,身体拼命向后缩,却被身后的锦衣卫稳稳按住。
“恐惧已深入骨髓。”源稚女收回手,指尖并未沾染污秽。他清澈的眸子凝视着幸存者眼中那混乱的深渊,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的穿透力,“带回营地隔离。通知教授,可能需要心理指导。”他站起身,对负责的锦衣卫道:“处理干净他们身上的粘液和污物,避免二次污染扩散。”
“是,源少主。”锦衣卫应道。
就在这时,搜索二队的一名锦衣卫在营地中央一堆被破坏的物资箱后发出警示:“发现目标!两只!在尸体堆里!”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两个矮小佝偻的身影猛地从一堆尸体下暴起!它们浑身覆盖着湿滑的暗绿色鳞片,四肢着地,指爪锋利如钩,头颅比例奇大,裂开的巨口中布满细密的尖齿,深黑的眼窝里燃烧着纯粹的毁灭欲——正是两只漏网的小型尸守!
它们如同两道腥臭的绿色闪电,直扑离得最近的两名正在搬运尸体的锦衣卫!速度极快,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
“咻!咻!”
两道幽蓝色的流光几乎不分先后地撕裂空气!是外围警戒的一队!弩箭精准无比,一支瞬间贯穿了第一只尸守张开的大口,从后脑透出,带出一蓬墨绿色的浆液!另一支则直接钉入第二只尸守的颈侧关节,强大的冲击力将它凌空射得一个趔趄,翻滚在地!
被攻击的两名锦衣卫反应更是快得惊人。面对扑来的腥风,他们并未慌乱后退,反而同时侧身,脚下步伐交错,手中搬运尸体的担架猛地向上斜撩!沉重的担架边缘狠狠撞在因中箭而失去平衡的尸守腰腹!同时,另一只空着的手已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合金格斗匕首!
噗嗤!噗嗤!
两柄匕首带着冰冷的寒光,几乎同时精准地刺入了两只尸守相对脆弱的眼窝,直至没柄!墨绿色的汁液喷溅而出。中箭加上要害被刺,两只尸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便抽搐着瘫软下去,彻底不动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尸守暴起到被击杀,不超过三秒。训练有素的配合,精准致命的打击。樱鬼甚至没有出声指挥,一切都在无声的默契中完成。
源稚女站在原地,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仿佛只是看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演练。他白色的狩衣在混乱中纤尘不染。
“处理掉。继续清理。”源稚女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依旧平静无波。
“是!”小队长点头,眼神示意。立刻有锦衣卫上前,将两具尸守的尸体拖走,熟练地喷洒消毒液体,清理地面墨绿色的污迹。
营地再次只剩下尸体搬运、帆布撕裂、以及火焰喷射器开始工作的低沉轰鸣——幸存的尸体被集中,浇上特制的炼金燃料,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升腾而起,吞噬着污秽与死亡。
源稚女的目光扫过那跳跃的幽蓝火焰,又落回那两个被锦衣卫架起来、眼神空洞、仍在无意识抽搐的幸存者身上,清澈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转瞬即逝。
他转身,白色狩衣的身影走向营地外围,如同行走在污秽地狱中的一片无暇初雪。
尼罗河上游的另一条支流,深入丛林腹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源稚生站在这个名为“赛咖萨”的小部落中央,握刀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色的风衣下摆沾满了暗红的泥点。
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死亡。
茅草搭建的圆形屋棚大多坍塌,或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熄灭的篝火堆旁散落着破碎的陶罐和木矛。地上,触目惊心的拖拽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如同大地的疮疤。破碎的衣物碎片混合着啃食过的、无法辨认部位的骨渣散落各处。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鸣叫,却被下方弥漫的浓烈死亡气息和肃杀之意所慑,不敢轻易落下。
一个只有几十人的小部落,在昨夜彻底从地图上被抹去,留下的只有这片被咀嚼过的废墟。
“源家主…”一名锦衣卫小队长走到源稚生身后,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丝未消的怒火,“…确认了。无人幸存。所有…所有遗体都……残缺不全。攻击痕迹和残留的粘液,确认是‘人鱼’所为,数量…很多。”
源稚生没有回头。他缓缓蹲下身,拾起脚边半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属于孩童的纤细臂骨。骨头很轻,很白,在炽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沉默地凝视着,刀削般冷峻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熔岩在冰层下奔涌、灼烧。
“搜。”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寸地方。找到所有…能辨认的残骸。”
“是!”锦衣卫们立刻散开,动作迅捷而沉重。他们不再保持战术队形,而是分散在废墟的各个角落,沉默地、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破碎的茅草、倒塌的木架,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属于遇难者的骨殖碎片。没有人说话,只有靴子踩在泥泞和碎骨上的轻微声响,以及偶尔发现较大块遗骸时压抑的吸气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斜,将废墟染上一层悲怆的金红。锦衣卫们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大,找到的残骸被集中到村落中央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那景象令人心碎:大多是零散的、被啃噬过的骨块,几颗破碎的头骨,几段脊柱,几根长骨……根本无法拼凑成完整的个体,只能勉强区分出成人和孩童的差异。属于人类存在过的痕迹,被残忍地碾碎、消化,只剩下这些冰冷的碎片。
源稚生亲自参与其中。他半跪在泥地上,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将一块沾满泥土的、属于孩童的肋骨,轻轻放进一个临时用防水布铺成的“收集区”。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鬓角滑落,滴在泥土里,洇开小小的深色斑点。
当最后一片可能找到的残骸被放入收集区,源稚生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那堆小小的、却凝聚着整个部落悲鸣的骨殖前,沉默地注视着。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却无比沉重的轮廓。
“火。”他再次开口,只有一个字。
一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将几枚特制的炼金燃烧棒插入骨堆周围的泥土中。另一名则打开一个密封的金属罐,将里面淡蓝色的粘稠液体均匀地倾倒在骨堆上。
源稚生伸出手。旁边的锦衣卫小队长立刻将一支点燃的火把递到他手中。火焰在风中跳跃,映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和眼底深处那片压抑的熔岩之海。
他手臂稳定,将火把稳稳地伸向那浇注了炼金燃料的骨堆。
呼——!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不同于寻常火焰的炽热与张扬,这火焰带着一种冰冷的、净化的力量,无声而猛烈地包裹住那堆残骸。没有噼啪声,没有浓烟,只有火焰无声地燃烧,将骨头、泥土、连同其上残留的所有污秽、痛苦与绝望,都分解、湮灭,化为最纯净的虚无。
源稚生静静地看着。跳跃的幽蓝火光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如同两簇冰冷的火焰在燃烧。所有的愤怒、悲伤、无力,都被死死地压在冰封的面容之下,只有那握着村雨刀柄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火焰渐渐变小,最终熄灭。空地上只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的气息。风从林间吹过,带着草木的清新,却吹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
“标记坐标。上报。”源稚生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却多了一分刻骨的寒意,“通知最近的联合救援组织…后续清理。”
他不再看那片焦痕,转身,深色的风衣下摆在渐起的晚风中拂动。“回营地。”
同一时间,尼罗河下游,距离奥丁带走龙卵的地点不足十公里。
一艘经过改装的科研调查船平稳地行驶在浑浊的河面上。船尾拖曳着长长的、布满传感器的阵列。船舱内,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嗡鸣和指示灯闪烁的光芒。
施耐德教授站在主控台前,金属面具覆盖下的目光紧紧盯着几块屏幕。一块显示着多普勒声呐扫描的实时图像,浑浊的水下世界被声波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另一块是磁力仪输出的波动曲线。还有几块屏幕显示着水质参数:温度、ph值、浑浊度、溶解氧、以及各种离子浓度。
“声呐无异常反射。磁力仪读数稳定在背景噪声水平。”一名操作员报告道,“水质参数…ph值略有波动,但仍在尼罗河正常季节性变化范围内。溶解氧…等等,b3区溶解氧浓度刚刚出现了小幅度异常下降,同时检测到微弱硫化氢痕迹,但很快又消失了。”
施耐德立刻走到显示水质数据的屏幕前,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b3区的详细数据流和对应的河道位置图。那是一个靠近左岸的深水回流区。
“记录异常点坐标和时间。持续监测该区域。”施耐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显得有些沉闷,“其他探头数据?”
“热成像无异常温度梯度。水下摄像头视野受限,但未发现大型可疑生物活动迹象。常规水样分析…正在进行,目前未检出已知的龙血污染特异性标记物。”另一名研究员回答。
施耐德的目光在几块屏幕间来回扫视。声呐、磁力仪、热成像…这些物理探测手段一片平静。水质参数那点细微的异常,在浩荡浑浊的尼罗河中,完全可以解释为局部底泥扰动或短暂的厌氧环境形成。没有龙血标记物,没有能量异常爆发,没有尼伯龙根的空间畸变信号。
一切似乎都表明,这只是一次徒劳无功的常规巡河检测。
他走到船舷边,透过舷窗望向外面浑浊翻滚的河水。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暗金与血红交织的浓稠色彩。水下,那被奥丁的老者渗入河床淤泥的浓稠黑液,正如无数贪婪的黑色根须,在淤泥深处无声地蔓延、增殖,贪婪地汲取着大地的养分,扭曲着周围的生命形态。一丝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饱含“死亡”与“畸变”特质的污染,正如同墨滴入水,开始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渗入尼罗河的生命循环之中。
探测器捕捉到了这污染扩散时最外围、最微弱的涟漪——那溶解氧的短暂异常和硫化氢的痕迹,却无法解读其背后正在孕育的恐怖。
施耐德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起,一种源自顶尖屠龙者直觉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片浑浊的水域下,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