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雪不会停。
小巷子里的火锅店里边摆了几张桌椅,天花板上吊着生锈发黑的吊扇,下边有个小小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里边播放着一则新闻。
声音开的很小,新闻也没有字幕,徐川看了一眼里边的记者,端着话筒,指着后边混乱的现场,脸色焦急。
标题是:东南街旅游区附近发生一起暴动事件,四名刑警遭到袭击,两人重伤,一人轻伤,一人死亡。
打火机的声音在小饭馆里响起,老板站在窗口里边,透过方方正正的小口看了一眼徐川,面色紧张地跑出来,双手拂过身上的围裙,围裙上带着一片油光,白日亮眼。
“是来拿东西的吧?”
徐川吐了口烟圈,点点头。
老板看着他叼着深蓝色的烟头,眼底闪过疑惑。
他记得,徐川没和这群人混在一块时,抽的烟是那种很普通的黄色或者橙色,那种也不贵,随随便便就能买到,但是他抽的次数很少。
上了道就是不一样,地位高了几档,身上的钱也多了,想当年他一穷二白,穿的还是别人剩的衣服。
“你等我会。”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小跑到帘子后边,过了会出来,手上拿着一封信。
他递到徐川手里边。
“阿绯说最近不太平,你尽早带你女人搬走吧。”徐川边说边拆信封,里边是张举报信,有记录了师名花违法犯罪的全过程,例如她指使魏兰、阿绯杀人,开慈善会、捐款洗钱,还有拐卖未成年儿童,贿赂领导等……
除开这张举报信,还有几个U盘,是那天徐川在严相旬身上拿到的。
老板观察着他的脸色,点点头说:“好。”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徐川说完抓了把桌子上的花生米,离开了饭馆。
四点。
有点饿。
徐川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上了公交,他背靠着杆,捏着手里的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巴里送。
公交在一家金店停下,徐川看了眼玻璃墙里亮闪闪的的金器,路过门口一股暖流带着黄色的灯光扑到他身上。
这是阿绯在电话里约他见面的地方,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乘坐公交车到了终点站,是一个小区,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严相旬管这地方叫“他的家。”
徐川把信封里的U盘插进电脑里,他不太会用这东西,具体怎么操作还是阿绯告诉他的,按哪个键和哪个键,算是简单吧,能记住。
屏幕上出现一张名单。
这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泛黄的纸,上边字迹模糊,但还是能看清。九五年失踪的案子,名叫小川的孩子下面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被划掉了,现在被p图的痕迹给盖掉了。
所以上边的名字变成:“严相旬”。
在改变之前,这个名字是:“林风致”。
第二个U盘,一张参军登记册,上面依旧有这两个名字。
徐川按下一个按键,屏幕上弹出一条警告。
[确认删除 确认or取消]
确认。
[提示:销毁后你将无法恢复它! 忽略or回到上一步]
忽略。
第三个U盘,一条录音,里面是师名花和谭毅凡的违法通话录音,徐川犹豫了一下,没有删除,选择了备份。
这东西……估计后边,大有用处。
五点,徐川按照约定时间去金店找阿绯。
阿绯是个女人,年龄比他大一点点的女人,她比徐川先入师名花麾下,也最先受师名花青睐,是组织里边的领头人。但在徐川出现后,因为身法比她强了那么一点点,做事没她那么张狂任性,接了师名花几个大任务,顺理成章成了师名花的心腹。
徐川和阿绯在组织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明里阿绯对他笑眯眯,背地里在师名花面前说了不少他的坏话,例如这次师名花和谭毅凡谈崩了,她直接说是徐川一手造成的,还背叛组织,去跟了谭毅凡做事。
两人一开始剑拔弩张,严相旬出现后,徐川收敛了许多,好几次因为要护着他,不得已跟师名花对着干,组织里边谁不知道,师名花最惯着他。
也是从这开始,阿绯没有再针对他了,后边的斗嘴,也都是玩笑。
因为她发现,徐川是个恋爱脑,谈了恋爱脑子不灵光了,还爱摆烂,出任务不跟,出大事不帮忙打圆场,同事被抓了没个问候语,成天死他那小男友身上。
哦,还得让大伙别欺负他的小男友。
师名花让他稳点,还让阿绯护着,她没办法,一边吃狗粮一边给徐川擦屁股。
徐川,爱惹祸,还爱攀比,他说阿绯幼稚,阿绯觉得他更幼稚,只是喜欢装,成天冷着一张脸,就像公孔雀开屏,吸引雌性。
他爱攀比,不是和朋友同事攀比,而是和他的小男友攀比。
徐川那个小男友叫什么来着?
哦----严相旬,某天徐川来问她,严相旬有媳妇怎么办?阿绯说:“要杀你自己去杀,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
有些她不怎么记清楚了,后边有次徐川告诉她,他不想让包艳把那个孩子生下来,这言外不就是让她搞点手段嘛。
阿绯不干,徐川给师名花说了这事。
师名花最狠了,要干干的彻彻底底,先是放火……没打听清楚,烧错屋子了,后又放炸弹,给包艳炸的渣都不剩,差点误伤他的小男友。
当天阿绯在师名花面前开玩笑,“你要是把他的心肝宝贝儿炸死了,他能把你拧成麻花。”
“徐川不是白眼狼。”
“你忘了上次他宝贝带着他来景湖找过你,你还纳闷他俩怎么混到一起了,你当时不就说,纯兄弟情嘛?”
“是啊,他后边不是去相亲了吗?那女人叫唐什么来着?”
“唐冶冶,他看不惯人家,我杀的。”
师名花点点头,“对对对,他还说你残忍。”
“我残忍?是他说那女人多过分过分的,我寻思那么恶心也别活着祸害人了,一刀给她了结吧,死前给兄弟们爽爽。”
“他怪你,查他身上了。”
“我给小两口促进感情发展还不好?妈妈,要我说他不是个省油的灯,谭毅凡那事他闹那么大把自己闹进去了,还不是你动用资金求谭毅凡保住他,要我说卖了他得了。”
“兰兰赔进去了,再进去一个,大家没得干。”
阿绯点点头,“也是……”
无论什么事,师名花都会想到徐川,阿绯嫉妒他,又羡慕他,师名花收留了她二十多年,虽不是亲妈,但也能配上“妈妈”这个称呼。而徐川呢?到头来把对立面的人看得比谁都重。
阿绯越想越觉得不公平。
组织凭什么要养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还亏欠不少工资,还在外边尽惹麻烦。
如果他的小男友死了,或者离开他了,他会不会消停点?
真把严相旬杀了,徐川会和她拼命。
她想了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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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的?”
徐川一开始对这红盒子里的戒指很不满。
阿绯翻了个白眼,“银包金,上边还有细钻呢,几百万的东西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
徐川捏着那小小一颗在手里把玩了几下,这东西看着确实像几百万的,旁边穿西服的工作人员纷纷把他们围住,好像怕徐川拿了定制款马上跑路。
“还送一对夫妻镯。”阿绯拿着银圈子,在玻璃上砸了几下。
“你别给磕坏了。”
瞧徐川这心疼劲,阿绯暗暗骂了声土狗。“磕坏了的你带呗。”
“……”
“一共多少?”
“将近一千万,我看在你是我同事的份上……你就转我一千万吧。”
徐川:“?”
阿绯:“干嘛,好心给你办事,你说你急着要,我手头上的事全搁着了,给你找这玩意,国外的进口的货,这店小,就是个交易渠道。我累死累活给你找,辛苦费总要算上吧?”
“你要的有点太多了。”
“你大方点吧,给你乖宝贝不舍得花钱,你难不成吃人家一辈子软饭?”
徐川点点头。
“瞧你这点出息!”阿绯连翻十几个白眼,一把抢过徐川手里边的戒指,也不顾长长的指甲有没有划伤别人,抓着那戒指往盒子里塞。
“定制的,退不了喽,你不要我转手给别人。”
“要。”徐川欣赏不来这几百万的东西,光下上边的钻细闪,亮得眼睛疼,这应该叫好看吧?“但是……我现在没这么多,能分期吗?”
“穷鬼!”阿绯嘴里嘀咕他窝囊,手上却把红盒子往他那边推,“能!”
“谢了,给我一个月,连本带息还给你。”
“你现在有多少?”阿绯对他的钱包有点好奇,他卖了老陈的房子加上一座后山,那地方虽然偏,但是山还是很值钱的,几百万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不会是泡男人全泡没了吧?这也太败家了。
“几十万吧。”
“几十万?”阿绯被吓到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听到也被吓到了,是被一个痴心妄想想买几百万戒指的穷人吓到了。“那你一个月怎么囤一千万,你抢三十天银行也拿不到啊?”
“……”
“我知道了,你那小男友有钱是吧?”
“和你没关系,我走了。”
“你什么人啊,我给你找了这么久的东西,这么合你心意,你一句谢谢不说就走了?”
徐川拿起盒子往包装袋里塞,提着东西走到门口时,听到阿绯的话才想起要说一句谢谢。
“阿绯,谢谢。”
声音这么小,一点也不诚心,旁边客人的讲话声全盖过去了。
“昂,不谢!”阿绯朝他招了招手,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
等徐川走了,玻璃门合上,冷风卡着缝隙从外边吹进来,吹到阿绯的脸上,冻得她眼皮子跳了几下。
她看着那道背影,骂了一句:“狗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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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相旬睡了一觉,睡了五个小时,意识先清醒的,眼皮很重还黏在眼睛上边,他艰难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手臂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徐川趴在床边,头靠在他腰侧,察觉到醒了,缓缓抬起脑袋。
“几点了……”
严相旬看了眼时间,八点多了,这会才有饥饿感。他不知道为什么睡这么沉这么久,身上很烫,喉咙比上午更难受,说话都会扯着疼,头很沉,四肢乏力,徐川喂给他的药貌似没什么作用。
要是这样下去,明天一定去不了单位。
“想喝水吗?”徐川模样也是刚睡醒,半睁着眼睛,样子模模糊糊的,托着严相旬的后背,把他慢慢扶起来。
严相旬点点头。
他去了客厅,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热水。
倒完,他看着往上冒的热气,从口袋里取了一板药,扣出一颗,犹豫着要不要放进去。
还是算了……
他把药摁回去,忽然觉得后颈有点凉,一转头,严相旬忽然出现在卧室门口。
“怎么起来了?”
“你手里边是什么?”严相旬视线比较模糊,看到他从衣服下边拿出一块白色的东西,像一板西药。
“没什么。”徐川把水端过去,“你摸烫不烫,烫的话我放桌子上冷会。”
“有点。”
徐川把水杯放在桌上,一转身,严相旬忽然往他身上扑过来,浑身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边,徐川用手去贴他的额头,好烫……等会必须吃一次退烧药。
他想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他的口袋。
严相旬后撤了几步,退到和徐川相隔半米的位置,他手上多了一板药,药上的字很小,凑近了,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楚,因为这时的他,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
徐川一把抢过严相旬手里的药。
他捏了把汗,还好没发现。
“你给我下药?”
“感冒药。”
“为什么不给我看?”
严相旬问出这句话后,盯了徐川半天。
一张冷脸上终于有了点不知所措的微表情,夹着心虚。
“你又瞒我什么了?”严相旬去扯他的袖子,“给我看。”
“我自己的吃的药,有什么好看的。”他的语气像是被拆穿后的无力,严相旬睁大了眼睛,好像懂了点什么。
他指着徐川,张口说:“你……”
徐川捏住他的手指,“嗯?”
“你那原来是靠吃药……”
“?”
严相旬端起他的手,含含糊糊地说:“没事,我感冒好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徐川:“???”
严相旬看着像意识不清,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徐川叹了口气,随他怎么想吧,只要没发现就好。
严相旬只要一直被他骗的心甘情愿,被他骗的团团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