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不算太迟。
是刚发芽的季节,在早上,城区很少会见到鸟。
冬去,还留着残雪,或是白霜,白白的一层覆盖在树根上不肯褪去,夹着凉意的风悄然从地上走过,吹散一片薄雾。
严相旬破例起的很早,他倚在直梯口,脖子上裹着一条白羊毛围巾,围巾尾巴端挂着两颗羊毛编织的白色雪绒球,样式小巧可爱,衬得身上的米白色的大衣单调又古板。
他脚旁趴了只安哥拉猫,肥得像一只白色的大团子,它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惬意地用头蹭了蹭严相旬的裤腿。
“叮。”
电梯抵达一层,又和楼下茶馆里的大爷大妈撞了个面。
“这么早,是不是又和杨依约了?”
“约不到,加班。”
他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困成这样也不忘梳理被风扰乱的发型,回话的声音慵懒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他此时的状态一样。
楼下的寒风大了些,恰好能让他清醒清醒。严相旬扯下围巾,任由冰凉的风扑洒在他的脸上,再钻进领口里。
这条围巾是杨依给小闫织的,适合小孩子戴的幼稚围巾,他也不知道怎么跑他脖子上了,也许是昨晚喝多了。
依稀记得,上周去了符州出差,才办完了那边的案子,这边又出了事,昨夜十点才跑回汾州,还没喘口气,又被李忠来拉去喝了几瓶,嗨到凌晨三点才回家,总共只睡了近三个小时,还忘了督促小闫的作业。
严相旬把粘在他裤腿上的猫捧起来,随意地塞进车子后座。 “你带上温朵,去你妈那玩几天,记得在她面前说我好话,昨晚我喝酒的事不要讲,不然不给你零花钱。”
才离开家几天,小闫又把这猫喂肥了一圈,单只手根本拎不动。
“哦……要是妈妈问起来,我不能撒谎。”
“……”严相旬烦躁揉了揉眉心,刚灌下的冷水掉到肚子里,胸口这一块像被冰了一下。
头疼。
他叹了口气,做出颓废的样子。“算了,你想怎么说怎么说吧。”
“老爸,你今天要也上班呀?”
“嗯。”
这一周,或是这一个月,严相旬的工作量都很大,去符州出差的那个案子才有了点下落,汾州郊区派出所这人手又不够,临时把他调了过来,两州距离说远又不远,上高速来回要八个小时,累死累活的月薪才两千出头。队长还以此还打趣他,小旬啊,你跑一趟,再跑一趟,轻轻松松就能升职。
轻松你个蛋啊!
严相旬对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队长印象特别差,差到第一次见面没有和对方握手,饭局也没敬酒,他牙缝里一个好字都吐不出来,不说话已经是对队长最大的尊重了。
他刚从所里出来,拿到了新案子所有关系人的资料,中途还和碰到那队长,居然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穿了件蓝色的衣服,往那一站像个古董,他理都没理。
不想了,回忆起队长那张不阴不阳的脸,头更疼了……
“记得听妈妈话。”
“你不来吗?”
杨依家门是开着的,门口只放着给小闫准备的拖鞋。
没看见杨依,她根本不想见他。
“我还有工作,快进去吧,别冻着了。”
“哦,老爸再见。”
“拜。”
好累,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吧。
车窗上又被塞了好几张小卡片,平常他看都不看一眼,拿起来直接丢进垃圾篓里,今天不知怎么了,或许是脑子还没清醒,他居然拿起一张细细看起来。
霍,中奖了,是个黄色小广告。
他把这些广告纸捏成一坨扔进垃圾篓里,扔的时候突然发现有张上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符州。
[见面即是缘分,亲爱的~请为我保驾护航。]一串粉色的招聘保镖宣传语,旁边附带一张大胸美女的照片,还做着某种暗示动作。
地址旁留了一串电话。
打通这个电话,真的就能去当保镖了,先抛开一月一万薪水的真实性,符州的广告怎么会打到汾州来?
多半是诈骗。
严相旬把车开远了,时间还早,他找了个空位停了下来,翻起了所里给的资料袋。
新接的案子挺复杂,难度不容小觑。
地点在沣河村,它坐落于汾州郊区边缘,地处两山间最低谷,临河而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偏僻的地方,仿佛给这个村子框了个小小的圈,圈子里生活着屠夫、猎人、农民,三五成群。
最近,村子里走失了一名女人,名叫孙晚,28岁,她从小在村里长大,成年后去了城区找工作,最近不知怎地回了村,后来再没消息。
工作群里有部分关于她的线索,孙晚在城区的工作不稳定,她收入很少,所以做起了小姐,但最近管的严,她收敛了很多。12号清晨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当天立即赶往沣河村,再后来便没了音讯。
失踪的不止孙晚,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张春彩,沣河村村长王建的妻子,另一个张思彩,张春彩的妹妹,以及王建。
失踪案吗?严相旬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往往失踪案件会牵连一长串线索,线索的终点会指向另一类型的案件,例如凶杀案。
除开这些,派出所还接到了一起关于沣河村的报案,说是沣河淹死了人。
报案人:徐川。
严相旬捏着这人的照片,只觉得眼熟。这双阴冷的眼,仿佛能透过相片窥视他,照片比较模糊,看不见眼珠里的眼神光,仿佛被层麻木掩盖,像片死寂的海。
和普通人的眼睛完全不同,更像是杀人犯的一对眼。
熟悉?严相旬皱了皱眉。
之前去符州出差后上了艘游轮,好像在船上见过这个人。
……
想不起来了,头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