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停,比上午大了些,打在车顶上咚咚咚的响,听着像冰沙子似的,能砸死人。
下水道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同铃音一般清脆,一阵一阵地敲击严相旬的心口。
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自己,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严相旬摆弄了好几次发型,都不太满意,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在逐渐流失,现在去理发店重新做好个头型恐怕来不及。
杨依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上,她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提着行李箱,箱子上还放着一个大的行李袋,杨闫跟在她身侧,背了个小书包,手上拿着属于杨依的皮包。
这个白色皮包还是严相旬拿第一份工资给她买的,拉链上挂着的玉也是他送的。四年了,包仍然焕然如新,她都有好好爱护,没舍得丢。
严相旬响了响喇叭,打断杨依拿手机的动作,她闻声看来,牵着儿子的手走向车头。
杨闫刚才嘟着的嘴咧成一个笑容,他看见严相旬的车,不顾下着大雨,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
严相旬打开驾驶门,把杨闫抱在腿上。
杨闫开心的在他身上蹭了蹭,新衣服上多添了几团白色的印子。他才发现杨闫化妆了。
“跟着妈妈好不好玩?”
杨闫又嘟起嘴巴,她摇着头说:“不好玩。”
严相旬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抱到副驾驶上,下车去给杨依提行李。
雨珠大的很,碰到雨他就没个好心情,好在能见一眼杨依,只要她站在眼前,仿佛能填上心里的空缺,间接性的失落感也就消失了。
圆形的影子落在地上,拥抱他的脚。严相旬愣了愣,雨珠打在身上的寒冷没了,杨依站在他眼前,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为他撑伞。
“你上车吧,我淋雨不要紧。”
伞偏向他,杨依的白裙被雨水打湿,浸上深色的印子。
“你冷不冷?后座有我的外套。”
杨依没有说话,礼貌地笑了笑,披上了他的外套。
“送你回家。”
一路漫长,严相旬看着红灯数秒,心里什么也没有想。
杨依就坐在他身后。
两人同撑一把伞到屋门口,杨闫一蹦一跳地跑了进去。
“我下个月初结婚。”
“恭喜啊。”
毫无心理准备,恭喜的话脱口而出,严相旬收不回脸上的笑容。
他不想再违心了。
“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
他看到了杨依眼睛里的泪花。
有根针往他的心口扎了一下,转瞬即逝的疼痛。
“最近很忙。”
杨依把外套脱给他,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我走了。”
祝你幸福,他说不出口。
“相旬。”
很久没有听到她叫他的名字了,严相旬转过身,看到一双满眼都是不舍的眼睛。
“我还有机会吗?”
严相旬愣了一下。
“对不起。”杨依擦去眼角的泪水。“我随便说说的。”
“……”
她冲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一条雪白的裙子,很单薄。
杨闫不习惯跟着妈妈生活,回到了汾州看见了爸爸,爸爸却要抛下她一个人走,她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成功钻进了爸爸的车。
严相旬比较疼这个四岁大的女儿,她的性格随杨依。都说女儿像爸爸,但长相不像他也不像杨依,杨依说她是隔代传,血型也随爷爷奶奶。
严相旬见过几次杨依的父母,每次见上一面就散了,相貌没记清楚,但他感觉杨闫是不像他们的。
严相旬工作忙,几乎没时间照顾杨闫,他就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有怎么照顾自己。
杨闫很听他的话,四岁学会了做饭菜,还知道照顾猫,做到这些,严相旬对她已经很满意了,成绩好不好的无所谓。
严相旬有的时候忙到半夜,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杨依也是因为这点和他吵架,指责他这个当爸的不称职,然后闹离婚。
协议书签的很爽快。
他当时在国外,两人异地,感情淡了许多。杨依一个电话打来让他回国,他匆匆跑了回去,办了离婚手续,又匆匆跑了回来。
那个时候是冲动,现在想想很后悔。
他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念旧,他不敢直视杨依的电话号,怕情不自禁拨出去。
滚烫的水倒在严相旬的虎口上,他疼得收回手,发现杯口位置放歪了,没有对准出水口。
上班时间分心,还好队长不是秦元三,不然得对他劈头盖脸一顿批。
他庆幸身边没什么同事。
看了眼手表,有点古怪。
九点整,这才上班没多久,办公区怎么没人?他扫视周围一圈,都是些空荡荡的工位,电脑挂着机,桌面上摊满了零零散散的资料。
严相旬狐疑地点开工作群,没人冒泡,也没有开会的消息,仅仅是走了个神,他的同事,还有谢方谢队长,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会议室里涌出一堆人。
严相旬在人群里找到沈小武,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开会怎么不叫我?”
有个警员插话说:“旬哥,这是我的案子,你可别和我抢。”
原来是晚辈。
严相旬点了点头,从会议室里出来的同事没几个面生的,有熟人路过他身旁时还心虚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中午吃哪家?”
沈小武扭捏地看了他一眼,“我忙,不陪你去了。”
严相旬拉着一张脸,装作不高兴,学沈小武的语气说:“淡了。”
“我是真的忙,结束后请你吃饭?”
“行吧。”严相旬回他一个勉强的笑。
最近几天大家都怪怪的,消失的时候一起消失,出现的时候一起出现,就是不带上他。
他好像被同事们孤立了。
沈小武总是说忙,但还是会腾出空陪他,出任务时谢方不怎么叫上他,但这几天的关照话是一句没少,让严相旬奇怪得很。
还有个怪现象,楚黎这几天吃错药一样,很黏着他,有事没事找他聊天,话题的开头很正常,严相旬乐意奉陪,聊着聊着就往谈情说爱那方面走,还很直白。
一个单位上的,严相旬躲不掉,牵强笑着夸她一个女孩子,很有勇气,建议她换一个人骚扰。
被孤立的生活结束在一段视频末尾,这个视频是徐川发给他的。
行车记录仪。
两个镜头,一个镜头对准车内,另一个对准车头前端。
开车的是个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