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早春二月的长安城。
“不白来,都不白来哈。”
府衙附近,一座专门接待达官贵人的正店二楼包厢中,京兆府的推官,两个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地哄着尹氏、吴氏等几位诰命夫人。
今日巳时,解颐公主的队伍,就要离开长安城,继续北上。
此前在宴会上交过金银的官太太们,等了十来天,都没等到公主那个姓冯的亲信女官,派人给个准信。
夫君纳妾可以忍,赔本买卖不能做。
太太们自然要在“头狼”尹氏的带领下,一大早就赶到京兆府衙门,在府尹老大人恭送公主启程前,讨个说法。
京兆府尹早在冯啸的交代后,有所准备,出来向这几位明面上得罪不起的夫人,团团行一圈礼。
他将一个木匣子交给推官,满脸郑重又略带一两分秘辛色彩地,对领头的尹氏道句“夫人放心,堂堂公主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就吩咐身边跟来的京兆府推官,引着一群女人,移步正店雅座去看。
推官经验丰富,两句开场白后,抱着木匣子,谦恭地与尹氏商量,自己坐于隔壁包厢中,夫人们依次去阅看公主手书的举贤信,比较妥当。
尹氏端着架子点个头,又佯作沉稳宽和地,让其他“姐妹”先瞧。
吴氏等人亦不推辞,犹如考生阅榜般,猴急地进去,欢喜地出来。
算上最后“验货”的尹氏,没一个不满意的。
公主确实像她身边那个冯女官暗示的那般,将每位“闲散大夫”都夸了,而且夸得不重样儿。
出钱修桥铺路的,举荐回工部。
出钱开办书院的,举荐回礼部。
出钱给京畿团练兵买马的,举荐回兵部。
至于散官品阶最高的尹氏的夫君,公主举荐他去御史台的察院。
至此,尹氏的面色终于彻底和煦了。
虽然,看到吴氏等人笑逐颜开的模样,尹氏不免仍暗暗讥诮她们蠢。
自诩精明的尹氏,那日出大价钱支付了康咏春的润笔之资后,就已想明白,姓冯的小女官儿,太鬼了,这分明是,不但替公主讨了仪金,还替府尹敲了她们这几家一大笔,帮着京兆府强军惠民。
算了,只要能换来白纸黑字去圣上跟前的美言,也值了。
尹氏甚至还盘算着,正好以“家里这回为了你升官、花出去好大一笔钱”为理由,不让夫君今年再纳新妇了。
窗外,忽然鼓乐宣天。
推官迈过去,伸头一看,说道:“公主的仪仗,快要发轫喽。本官赶紧过去。”
言罢,提了袍子、抱起木匣,匆匆下楼。
吴氏夹着嗓子、口吻做作道:“咱们是不是,也要尽一尽臣妇之礼、去送送公主?”
尹氏撇撇嘴,懒洋洋地往锦垫上一靠:“要去你去,我这老寒腿,怕冻着。”
吴氏顺势应道:“对,今日倒春寒呢。咱姐妹心意到了就行。”
其他几位夫人一看这俩表态了,遂也纷纷笑道:“就是,出了钱,事儿办了就好。虚礼不讲究。”
不远处,府衙门口,官袍隆重的府尹,侧头问推官:“消停了都?”
“消停了,一个个的,满意着呢,真以为,各部和御史台的位子,还和从前一样香。”
府尹冷笑一声,看着前头冯啸的背影:“要不是这小丫头给老夫透了几句,老夫也这么想啊。这丫头,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