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放在了男人的鼻息间。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神情紧张地看着中医替他诊断。
老中医全程眉头紧锁,眼角早已耷拉,但眼睛并不浑浊,反而那双三角小眼里聚集着精明的光。
他“啧”了一声,冷哼道:“他还活着,不过是疼晕过去了。”
说罢他又将三根手指覆上患者腕间寸关尺,苍老的眼睑微微阖起,似在细细感受脉象的起伏。
片刻后,他突然冷笑出声,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了嘲讽:“脉象虚浮如游丝,分明是气血两虚、毒邪攻心之象!臭小子,莫要拿几条人命来充你的医术!”
他猛地甩开患者的手,那只毫无生气的手臂重重砸在担架上,惊起一片尘土。
这个时候,压抑的气氛瞬间躁动起来。
得知那人没死的一瞬间,所有人先是松了口气,尔后内心则是被愤怒所充斥。
几个大夫立刻叫嚷道:“这等危重之症,用如此猛药,分明是草菅人命!”
人群也再次骚动起来,愤怒的低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又没死,你却说我草菅人命,岂不是血口喷人?”
谢珉正在教授一旁的追影和铁甲军们升麻的配方,见他们依然对自己莫名的敌意,甚至连脸都懒得转过来去搭理他,只是轻飘飘的回了他们一句。
“你、你这治疗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一个中年大夫涨红了脸嚷道,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让他们一群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人听令于一个黄毛小儿,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但谢珉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这些暗流汹涌的情绪。
她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了药箱,重新挎在了身上。
“既然前辈觉得我的法子没有效果。”谢珉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便请前辈开个方子,救一救这位患者如何?若前辈能妙手回春,我立刻离开此地,再不插手救治之事。”
中年大夫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立刻怒目而视:“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这等病症,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岂是轻易就能治的?”
“那你为何说我治疗的没有效果?若是我随便一下子就把他治好了……”谢珉的目光扫过众人,笑道:“那要你们来有何用?”
她的话说完,人群中纷纷响起吸气声。
都是被她给气的。
谢珉虽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判自己,但也不代表她就是个包子。她可以不在乎,但不会放任这些人这样欺压自己。
“各位行医多年,应该都知道,天花一症,最忌闭门留寇。升麻虽燥,却能引毒外出。苦酒虽烈,却可防止伤口感染。二者合用,看似火上浇油,实则釜底抽薪。”
见众人沉默,她继续说道:“若此时用温补之药,看似稳妥,实则是将毒邪困在体内,最终只会让患者毒发而亡。”
她说完,在场的医者无一人再反驳。
谢珉扫过一眼,见其中一些人已经有些动摇,还有一半人依然觉得她这法子太过冒险。
她没有再在这里和这群人纠缠。
她相信他们从医对年,应该也有自己治疗天花的法子,并不必强求他们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
只要最后能够将这些可怜的百姓从阎王爷手里抢走便好。
谢珉侧身上马,一路穿过城北的喧嚣,等到到达内城时,这里也早就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街道两侧排着好几条蜿蜒的长队,百姓们攥着陶碗,眼巴巴望着临时搭建的施药棚。
每一个棚下,都有人将棉球与药丸分发到百姓手中,动作娴熟如流水。
她一眼就在铁甲军阵列中瞥见了魏九嶷。
他似乎也是刚刚才到,刚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刚要张口唤他,却见施药棚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随之闭上了嘴。
只见那人一袭素白广袖,腰间坠着梅花纹样的络子,头发只是简单的用一根玉簪束起,脸上未施粉黛,下半张脸被简易口罩遮住,只露出眉梢眼角也能一眼看出她的风华绝代。
是她的好“姐姐”。
薄薄的口罩勾勒出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温柔的桃花眼宛如月牙,宛如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着她天天顶着那张脸到处乱晃,谢珉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敢在这种地方公然出现,她这是当谢令仪是傻子吗?
想到这个冒牌货上次还给自己下毒,她就更加生气了。
于是谢珉冷静了一会,脸上作出一副惊艳之色率先走向了谢令仪,直接无视了向她走来的魏九嶷。
魏九嶷脚步一顿,有些幽怨的看向了正在发放药丸的谢令仪。
便也调转了方向,走向了药棚。
谢珉走到药棚前时,假谢令仪正将一枚丸药放入老妪掌心,语气格外轻柔地向她叮嘱着:“这棉花您记得塞到鼻腔里,切记一定要超过六个时辰,否则药就不灵了。”
老妪从未被这般温柔对待过,眼中泛起了泪花,看着她恨不得立刻跪下,嘴里一直念叨着“神女降世”。
谢令仪赶忙将她搀扶起来,眼神依然温柔坚定。
“谢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称得上这句神女降世。”
谢珉故意高声称赞道。
谢令仪闻声抬眸,视线却直接掠过谢珉,直接落在她身后的魏九嶷身上。
眼底瞬间漫开笑意,如春水融冰:“王爷今日怎得有空亲临?”
她抬手拭去额角薄汗,玉簪滑落半寸,露出的颈间红痕在素白衣领下若隐若现。
魏九嶷却只是扫了她一眼,未作回应。
他有些恼她。
若非是她,谢珉为何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魏九嶷的冷漠让假谢令仪微微一愣,觉得有些尴尬,这才转向谢珉,口罩下的声音清甜如溪流叮咚:“谢仵作可别打趣我了,我不过只是出来分发一下药物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谢仵作你,这两日才是真的辛苦,若非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替大家诊治,又如何能够发现这种痘之法呢?”
谢珉可不敢冒领功劳,练练摆手:“谢姑娘误会了,这法子是我从医术上看见的,可不是我发现的。”
谢令仪权当她在谦虚,垂下眸低声笑了笑,随后又抬起眼露出好奇之色。
“我在医术方面虽不说精通,但也算是了解。今早就一直想知道,这小小的一碗水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她熟练地在碗中拈起一个棉球,对着阳光看了看。
碗中是早就混合好的药水,肉眼看上去是稍微黏腻一些的浅黄色液体。
“这个配方,谢仵作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