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列车的悬浮舱在使馆区的停机坪轻震着落地时，戴瑶的鞋跟刚碾过金属台阶，便听见前方大理石门廊里传来闷雷似的吼骂声。
\"三百年前他们抢了冥河支流的星矿！
现在说要'合作开发'？
当我们是要饭的？\"
许殇的手掌顺着她后腰轻轻一托，两人并肩穿过旋转门，入目便是大厅里剑拔弩张的场景。
深青色云纹的地府官服撞着星际联盟的银灰制服，阿飞攥着红木茶几的边缘，指节泛白，额角青筋像蚯蚓般爬过耳后——那是鬼修动了真怒时才会显现的冥纹。
阿明站在他对面，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手里攥着的全息文件投影忽明忽暗。
这位外交大臣的朝服领口松了两颗盘扣，显然刚经历过一番拉扯：\"阿飞大人，星盟这次的提案里包含冥府大学的重建资金......\"
\"大学？\"阿飞冷笑一声，抬手将茶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青瓷碎片溅到戴瑶脚边，\"当年他们炸了藏经阁时，可没说要建什么大学！\"
戴瑶的探测仪在口袋里微微发烫，不是因为宝物，而是感应到周围激荡的鬼气。
她余光瞥见许殇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在袖中微微收拢——那是他准备压制暴走鬼气的习惯性动作。
\"别急。\"许殇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擦过她耳垂，\"先听。\"
戴瑶点头，指尖轻轻勾住他袖口。
两人装作刚到的模样，站在立柱阴影里观察。
阿飞的吼骂像连珠炮：\"那些星际商人的飞船天天在冥府边境晃，说是'科考'，谁不知道他们在找当年战神殿的遗址？
现在又来谈什么'外交平等'，当我们都是傻子？\"
\"可现在的星盟不是三百年前的联盟了......\"阿明的声音弱下来。
\"不是？\"阿飞突然转身，猩红的鬼目扫过人群，\"那为什么戴小姐和许大人从遗迹带回来的星舰残骸，上面的徽章还是星盟第三舰队的？\"
大厅里霎时安静。
戴瑶心里一紧——他们在遗迹密道里找到的那截刻着星盟军徽的能量舱，看来已经被地府的人发现了。
\"戴小姐。\"阿明最先看到他们，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过来，\"您和许大人可算到了。\"
阿飞猛地转头，鬼目里的红光更盛：\"你就是那个总往冥府遗迹钻的星际猎人？\"他上下打量戴瑶，\"带着探测仪满世界找宝贝的，就是你？\"
\"是我。\"戴瑶往前一步，许殇不动声色地挡在她侧后方。
她直视阿飞的眼睛，\"但我找的不只是宝贝。\"
\"哦？\"阿飞抱臂冷笑，\"那你找什么？同情？\"
\"真相。\"戴瑶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匣，正是他们在遗迹里收走的证据——三百年前星盟舰队袭击地府商队的坐标记录，\"三百年前，星盟为了抢夺冥晶矿脉，联合几个小星系伏击了地府的通商舰队。
他们炸了商船，却对外宣称是'遭遇空间乱流'。\"
她按下匣盖，全息投影在大厅中央展开：焦黑的船骸漂浮在宇宙里，船身上\"冥商·归魂号\"的烫金刻字虽已残缺，却仍能辨认。
阿飞的鬼目骤然收缩。
阿明扶了扶眼镜，喉结动了动：\"这......这是我们找了两百年的......\"
\"归魂号。\"戴瑶点头，\"残骸里还找到了领航员的记忆芯片，里面存着袭击者的对话。\"她又调出一段音频，电流杂音里，清晰的星际通用语响起：\"注意，目标船载冥晶超过预估，按原计划，引爆后伪装成空间乱流。\"
\"放屁！\"阿飞突然一拳砸在全息投影上，蓝色的光影在他鬼气中扭曲成碎片，\"现在拿这些破铜烂铁出来，就能让他们道歉？
就能要回被抢的矿脉？\"他逼近戴瑶，\"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不是来当说客的？\"
\"因为我和许殇也被他们算计过。\"戴瑶不退反进，\"上个月在苍梧星遗迹，我们差点被星盟特勤局的人活埋——他们想要许殇的战神传承。\"她指腹蹭了蹭耳后的疤痕，\"这道伤，就是被他们的落石砸的。\"
许殇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三百年前背叛我的，有星盟的影子。\"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现在他们想故技重施，用'外交'当幌子，继续蚕食地府。\"
阿飞的鬼气波动突然变缓。
他盯着许殇腰间的冥纹战刀——那是地府战神的信物，三百年前随许殇一起消失的东西。
\"所以我们来，不是劝你妥协。\"戴瑶趁热打铁，\"是要告诉你，怎么让他们的算盘打不响。\"她调出终端，展示星盟最近的物资调配记录，\"他们的新型星舰需要冥晶做能源核心，而全宇宙70%的优质冥晶矿脉在冥府境内。\"
\"你的意思是......\"阿明眼睛亮了。
\"他们需要我们，比我们需要他们更迫切。\"戴瑶勾了勾嘴角，\"所以谈判桌上，我们可以要......\"
\"双倍的技术共享。\"许殇接话，\"包括他们封锁了五十年的反空间乱流技术——那是冥府商队最需要的。\"
\"还有，\"戴瑶补充，\"开放星际学院的修炼资源库，地府的年轻鬼修需要新的功法。\"
阿飞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有点意思。\"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那要是他们不答应？\"
\"那就让他们看看，冥府的鬼修不是只能守着旧地。\"许殇指尖划过战刀的吞口兽纹，刀身嗡鸣，\"我可以带着鬼将营，去他们的边境星舰基地'参观'——就像三百年前那样。\"
大厅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阿明扶了扶眼镜，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许大人这提议......倒也不是不可行。\"
阿飞的鬼目里闪过赞许：\"行，我听你们的。
但要是谈崩了......\"他冲戴瑶扬了扬下巴，\"你得带我们去挖更多能打脸的证据。\"
\"成交。\"戴瑶伸出手。
阿飞愣了愣，握住她的手——鬼修的掌心带着阴凉的温度，却没有想象中刺骨。\"算你有种，星际猎人。\"
阿明急忙招呼下属收拾残局，有年轻鬼修悄悄去捡地上的茶盏碎片。
戴瑶转头看向许殇，他正望着窗外的星舰尾焰，侧脸在暮色里柔和得像幅画。
\"刚才那招不错。\"她撞了撞他肩膀。
\"跟你学的。\"许殇低头，指腹轻轻碰了碰她耳后的疤痕，\"先共情，再给方案——你上次劝小辉别冲动卖遗迹装备时，也是这么说的。\"
戴瑶笑出声，正要说话，阿明捧着新沏的茶过来：\"两位，不如去会客厅？
我们可以详细谈谈......\"
\"等等。\"许殇突然皱眉，目光投向大厅门口。
戴瑶顺着看过去，只见自动门缓缓开启，穿星际联盟制服的身影正鱼贯而入。
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胸前别着星盟外交部的徽章——竟是他们之前在星舰上见过的谈判代表罗森。
罗森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又落在戴瑶和许殇身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真巧，我们正想约见地府的代表。\"他的视线在阿飞身上顿了顿，\"看来各位已经达成共识了？\"
戴瑶摸了摸心口的冥晶，那是许殇送她的定情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她转头看向许殇，他眼里的阴鸷早已褪尽，只剩势在必得的锐利。
\"共识？\"戴瑶迎上罗森的目光，\"不，我们刚准备......\"
\"制定一份，让你们睡不着觉的新协议。\"许殇接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大厅里的鬼气骤然翻涌，混着星际飞船的轰鸣，在暮色里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阿明手忙脚乱地整理文件，阿飞却仰头大笑，笑声撞着水晶吊灯，震得全息投影都晃了晃。
就在众人准备移步会客厅商讨具体方案时，戴瑶的终端突然震动起来。
她低头查看，瞳孔微缩——是小辉发来的消息：\"戴姐，遗迹密道里的暗门开了，里面......有东西在发光。\"
阿明刚捧起茶盏要引路，穿墨色差服的鬼吏便疾步冲进大厅，腰间铜铃撞出急促的响：\"大人，星际通讯频道收到加密急件，发信人是星盟第三舰队总司令——黑豹。\"
\"黑豹？\"阿飞的鬼目倏然眯起，\"那个在边境炸过我们商船的老匹夫？\"
戴瑶的指尖在终端上快速敲击，全息投影应声展开。
泛黄的星盟军印下，黑豹的脸绷成冷铁，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地府诸君，三日前的合作提案作废。
限七日内接受新条款——开放冥河星区全部矿脉勘探权，否则......\"他身后闪过星舰群列阵的画面，炮口映着血红色的恒星，\"边境星球将全面封锁，所有往来商队就地扣押。\"
\"放屁！\"阿飞一拳砸在墙面，青石板裂开蛛网纹，\"三百年前用炮舰，现在还想用炮舰吓唬人？
当老子的鬼将营是摆设？\"
阿明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指尖捏皱了刚整理好的文件：\"可边境星球有近百万鬼民混居......封锁的话，星盟的补给舰进不来，我们的冥晶也运不出去......\"
戴瑶的探测仪在掌心震动，不是感应宝物，而是捕捉到空气里骤然紧绷的鬼气。
她按住阿飞欲拔战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调出星盟近三月的能源报告：\"黑豹急了。\"她指腹点在跳动的数据流上，\"新型星舰的冥晶消耗量比预估高30%，他们的战略储备最多撑三个月——他现在威胁封锁，是怕我们看出他撑不住。\"
许殇垂眸看向她终端，喉间溢出低笑：\"所以他要在崩盘前逼我们让步。\"他的指尖划过战刀吞口兽纹，刀身泛起幽蓝微光，\"当年我带鬼将营踏平他三个前哨站时，他还在军校擦皮鞋。\"
阿飞的鬼气缓了缓，嘴角扯出狠戾的笑：\"那正好，我带鬼将营去边境溜溜马——让老匹夫看看，冥府的刀，可没锈。\"
\"别急着动刀。\"戴瑶转动终端，调出星盟边境星球的民生数据，\"封锁最苦的是两边的百姓。\"她抬眼时，眼底闪着猎人锁定猎物的锐光，\"我们要让黑豹知道，封锁的代价他付不起。\"
\"怎么说？\"阿明凑过来。
\"冥晶可以停供。\"许殇接话，\"但不是全部——只停供第三舰队的配额。\"他的指节抵着下巴，\"让他的星舰趴窝在港口，让其他舰队的人骂他决策失误。\"
戴瑶眼睛一亮：\"再放出消息，说我们要和自由星系谈合作——他们的反空间乱流技术比星盟更先进。\"她冲许殇挑眉，\"到时候黑豹的上司会先扒了他的皮。\"
阿飞拍着大腿笑出声：\"妙！比直接砍人痛快多了！\"
阿明推了推眼镜，速记的笔尖几乎戳穿全息屏：\"我这就让人拟通牒......\"
\"等等。\"许殇突然按住戴瑶的手腕，目光扫向窗外。
戴瑶顺着望过去，暮色里悬浮车的灯流像星河坠落，最前排的银灰色悬浮车标着\"边境事务司\"的烫金字样。
她的终端震动，是小辉的消息被顶了上来，新消息来自边境星的鬼民联络人：\"戴小姐，码头聚集了上百号人，说三天没见星盟补给舰，米仓快空了......\"
\"边境星球的民众已经开始不安了。\"戴瑶捏了捏许殇的掌心，\"我们得去看看。\"
许殇点头，指尖拂过她耳后的疤痕：\"我陪你。\"
阿明慌忙收拾文件：\"我让鬼吏准备星舰......\"
\"不用。\"阿飞甩了甩袖子，\"坐我的鬼面舰——比星盟的破船快三倍。\"他冲戴瑶挤了挤眼，\"正好让老匹夫看看，我们不是只会窝在使馆吵架。\"
当鬼面舰的幽蓝尾焰划破星幕时，戴瑶贴着舷窗往下看。
边境星球的地表上，成片的灯光像被揉皱的星图，隐约能看见广场上晃动的人影，隐约能听见风里飘来的喊叫声：\"星盟的船呢？\" \"再没吃的，孩子要饿肚子了......\"
许殇的手掌覆在她后颈，体温透过宇航服渗进来：\"真正的麻烦，才刚露出头。\"
戴瑶摸了摸心口发烫的冥晶，望着越来越清晰的星球轮廓，嘴角勾起猎人的笑：\"正好，我最爱收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