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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别院,墨衡卧房

“嗬…嗬嗬…” 墨衡胸腔里拉扯的嘶鸣,如同破损的风箱在绝望地鼓动。那只从厚重绷带里挣出的手,枯瘦嶙峋,青筋暴突,食指和中指僵硬地屈伸着,痉挛般点在虚空中一个看不见的点上,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点戳,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指尖带着濒死般的颤抖。

御医扑在床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根顽强的手指,额头冷汗涔涔,对着旁边吓傻的药童嘶吼:“愣着作甚!参片!快!” 药童手忙脚乱地翻出老参切片,御医颤抖着撬开墨衡灰败干裂的嘴唇,塞了进去。浓烈的参味似乎激起了墨衡身体深处最后一丝反抗,那根点在虚空中的手指猛地向下一划,如同蘸着血在书写一个致命的符号!

“炮…耳…”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喉咙里血沫淹没的气音,从墨衡唇齿间挤出。御医浑身一震,几乎把耳朵贴到他嘴上。

墨衡的眼皮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掀开那沉重的幕布,混沌的意识碎片在剧痛的风暴中艰难地聚合。滚烫的炮胚…深沉的夜影…粘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刷子涂抹时腾起的、带着焦糊味的白气…炮耳下方三寸!那个位置!那个被精心“加厚”却成为致命弱点的位置!不是铁水浇注时内部燃烧,是外部!是炮胚冷却过程中,有人将混了杂质的桐油,直接涂抹了上去!高温铸铁瞬间点燃杂质,局部超高温灼烧,与周围炽热的铸铁形成极致的冷热差…撕裂!晶格扭曲!应力集中点!

“油…涂…炮耳下…三寸…”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是从烧红的烙铁上滚落。墨衡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那根指向虚空的手指颓然落下,砸在冰冷的床沿上,再无动静。只有眉心那道深刻的褶皱,如同刀刻的遗言,凝固着无边的愤怒与洞察。

御医如遭雷击,猛地直起身子,脸上血色尽褪,对着门外失声尖叫:“快!快禀报陛下!墨少监醒了!他…他指认了!炮耳下方三寸!是有人涂了油!涂了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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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物院,算房

王启年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秦厉那句“王启年留下”出口的瞬间,彻底冻结了。诏狱!那是活人能进的地方吗?胡秉忠的尸体此刻大概还在那口冰冷的井里泡着!那盏油灯…胡秉忠临死前那阴森的一瞥,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钩住了他的心脏。为什么偏偏是这盏灯?为什么偏偏是我?

鼠王带来的消息如同无形的重锤,将算房内本就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彻底砸碎。石粉掺假!桐油混毒!炮膛内燃的焦丝!李三潜逃!胡秉忠畏罪自杀!一环扣一环,冰冷歹毒的谋杀!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他案头这盏微不足道的油灯?王启年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秦厉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如同两道来自幽冥的寒光,穿透了算房内凝固的恐惧,精准地钉在王启年惨白如纸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踱向王启年的书案。铁靴踏在金砖地面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王启年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死死盯着那盏跳跃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映在他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胡秉忠最后那一眼…是栽赃?是警告?还是…这灯里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秦厉刚才抹过灯盏边缘的炭笔灰…那是在找什么?指印?痕迹?还是…暗号?

秦厉已经走到了案前。他枯瘦的手指,没有碰那盏灯,而是落在了王启年面前那张空白的稿纸上。指尖捻起稿纸一角,轻轻提起,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本摊开的《九章算术》——这是墨衡前几日与他探讨膛线缠度计算时,随手放在这里的。

王启年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秦厉为何要看这个。

秦厉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书页内容上。他那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王博士,胡秉忠投井前,曾看你案头油灯。何解?”

来了!王启年浑身一哆嗦,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喉咙发干,嘴唇哆嗦着:“卑…卑职不知!大人明鉴!胡主簿…他…他当时腹痛难忍,眼神涣散,或许是…是疼痛恍惚…随意一瞥…” 这解释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随意一瞥?” 鼠王那尖利的声音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矮小的身影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那双亮得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油灯,“他推开那吏员,一头扎进井里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恍惚!快得很!狠得很!” 鼠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灯盏、灯台、灯油壶,最后落在灯盏底座边缘那一点极其微小的、被秦厉炭笔灰抹过的暗色油渍上。“这油灯…有何特别?”

王启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特别?这就是格物院最普通的油灯!他猛然想起,就在墨衡出事前一天,这盏灯的灯芯似乎烧得特别快,油也耗得异常多,他以为是灯芯没剪好,还嘀咕了一句。难道…就在那天晚上,有人动过这灯?胡秉忠?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胡秉忠临死前那一眼,或许根本不是栽赃,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提示!一种只有他这个算学博士才能看懂的提示!油灯…灯火…燃烧…计算?

他猛地扑到书案前,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笔架,毛笔哗啦掉了一地。他顾不上了,一把抓过那本《九章算术》,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疯狂地翻动着书页!算房内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连秦厉眼中都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商功》…不是!《均输》…也不是!” 王启年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他几乎将脸贴在了书页上,“《少广》…开方…开方术!” 他的手指猛地停在某一页,那里记载着复杂的开方演算步骤。他死死盯着书页空白处,墨迹早已干涸,只有一些他平时演算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炭笔痕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心如死灰,手指无意识地滑过书页边缘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感!不是墨叽!是纸!是书页边缘被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划下了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王启年浑身剧震!他猛地将书页边缘凑到眼前,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调整着角度。终于,在某个特定的倾斜角度下,那道细微的刻痕清晰地显现出来——一个极其简单、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脑海的符号:

**“III”**

三!一个竖写的罗马数字“三”!

炮耳下方三寸!胡秉忠在提醒他位置!这灯…这灯与那“三寸”有关?油灯的高度?灯焰的位置?还是…

王启年的目光如同着了魔一般,死死锁定了那盏油灯。灯盏、灯柱、底座…他的目光在灯柱与底座连接处一个不起眼的、略带弧度的凹槽处停住了!那个凹槽,似乎是灯柱铸造时留下的一个小瑕疵,平时用来积点灯油灰垢,毫不起眼。他伸出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抠向那个凹槽!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算房中却清晰无比的机械弹动声响起!

油灯底座靠近书案边缘的一侧,一块薄如指甲盖、颜色与木质底座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板,竟无声地弹开了一道细缝!一股极其微弱、混合着劣质桐油和纸张霉变的味道,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鼠王瞳孔骤然收缩!秦厉死灰色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惊异的波动!周围所有锦衣卫校尉瞬间握紧了刀柄!

王启年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那细缝中,抠出了一张卷成细卷、被桐油浸透大半、边缘焦黄的薄纸!他屏住呼吸,如同捧着千斤重物,缓缓将纸卷展开。上面是用极细的毛笔,写下的几行蝇头小楷,字迹在桐油浸润下有些晕染,但关键内容依旧可辨:

> **“癸未年三月廿七,通州王记杂货铺,收‘石粉’三十担,实付银八十两,欠二十两(凭此条支取)。经手:李三(保府口音)。另附‘清油’十桶,同车入库。铺保:永利车行(东城甜水井胡同)。”**

不是账本!是一张私下的、见不得光的收货凭条!上面清晰地写着“石粉”三十担,经手人李三!时间正是炮胚铸造前,那批“灰大呛人”的假石粉入库的日子!而所谓的“清油”,显然就是那批被混入了致命杂质的桐油!最关键的是,这张凭条是“王记杂货铺”开的,但落款处那个作为担保的“永利车行”,才是幕后真正的线索!胡秉忠,这个看似敦厚的算房主簿,竟然用如此隐秘的方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油灯底座里,藏下了指向同伙和上游供货渠道的铁证!他最后那一眼,是在用生命传递这个致命的秘密!

“永利车行…甜水井胡同…” 王启年喃喃念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凛然。他将这张浸满桐油、仿佛还带着胡秉忠体温和死亡气息的薄纸,双手捧起,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递向秦厉。

秦厉枯瘦的手指接过纸条。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惨白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如同深潭投入巨石,骤然翻涌起刺骨的寒意和洞穿一切的锐利。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条递给身旁的鼠王。

鼠王尖利的指甲捏着纸条边缘,凑到灯下细看,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夜枭:“嘿!好个王记杂货铺!好个永利车行!李三这耗子,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甜水井胡同?咱家倒要看看,是哪个窟窿里钻出来的妖孽!”

“备马。” 秦厉的声音冰冷如铁,斩断了算房内凝固的空气。他目光扫过王启年那张混合着恐惧、激动和一丝茫然的脸,那砂纸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王院判,随本座同去。此案文书,你熟。”

王院判?王启年猛地一怔,这才想起皇帝那道石破天惊的旨意——擢升他为格物院代院判!胡秉忠用命藏下的线索,竟成了他摆脱嫌疑、更进一步的阶梯?这命运的翻覆,让他一时竟不知是悲是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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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工坊,辕门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西山工坊连绵的屋舍和水轮巨大的轮廓上。辕门外,原本由五城兵马司兵卒值守的灯笼在夜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门前一小片泥地,更衬得远处工坊深处巡弋的锦衣卫火把如同鬼火般阴森。

“站住!工坊重地,夜禁封门!何人胆敢擅闯?!” 辕门箭楼上,当值的把总厉声喝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手按腰刀,警惕地盯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如同铁流般涌来的队伍。火光映照下,那些沉默的身影身着整齐划一的深蓝色号衣,外罩轻便的镶铁棉甲,肩背燧发火铳,腰佩雁翎刀,行动间铁甲鳞片摩擦发出低沉而肃杀的铿锵声,一股无形的、带着硝烟与钢铁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绝非寻常兵马!

队伍最前方,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喷着灼热的鼻息停下。马背上,戚光一身玄色鱼鳞细甲,猩红披风垂落马鞍,年轻刚毅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扫过箭楼上的兵卒。他身后,一面玄底金鳞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金鳞卫奉旨!” 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夜幕,“接管西山工坊防务!即刻起,一应人等,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金…金鳞卫?!” 箭楼上的把总和兵卒们瞬间脸色煞白。皇帝亲军!如日中天的新军!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接管防务?那他们五城兵马司算什么?

“可有…可有兵部勘合或工部行文?” 巴总的声音明显发虚,带着最后的挣扎。按规矩,防务交接,需有相应衙门的文书。

戚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右手缓缓抬起,猛地向下一挥!

“哗啦——!” 他身后三百金鳞卫如同一人,瞬间齐刷刷地端起肩上的燧发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如同整齐的蜂巢,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笔直地对准了辕门和箭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股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辕门!

箭楼上的兵卒们只觉得头皮炸裂,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那森然的铳口,比任何刀枪的威胁都更直接,更恐怖!

“圣旨在此!” 戚光身旁,一名金鳞卫百户高举一卷明黄卷轴,声音洪亮,“尔等,是要抗旨吗?!” 明黄的卷轴在火光照耀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抗旨?那两个字如同千斤巨石,狠狠砸在把总心头。看着下方那一片沉默如铁、杀气腾腾的铳口,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开…开门!快开门!”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沉重的辕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戚光一夹马腹,黑色战马当先踏入工坊。三百金鳞卫如同一道深蓝色的钢铁洪流,沉默而迅猛地涌入,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工坊死寂的夜晚。他们迅速分散,如同精准的齿轮咬合,眨眼间便控制了所有通道、哨塔、库房要地。原本在工坊内巡弋的锦衣卫火把,与金鳞卫的火把交汇,形成了一张更加严密、更加令人绝望的光网。

戚光策马行至巨大的水轮工棚前,勒住缰绳。他抬头望向棚内那依旧在夜色中缓缓转动、发出低沉呜咽的巨轮,又望向远处被锦衣卫严密把守、灯火通明的物料库房和格物院方向。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皇帝将他这支新磨的利剑派到这里,意义不言自明。这西山工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将被这柄利剑刮过,直到所有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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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文渊阁值房

夜色已深,文渊阁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张廷玉端坐着,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的奏章,朱笔悬在半空,却久久未曾落下。烛火跳跃,将他清瘦而略显疲惫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眉心那道惯常的“川”字纹,此刻深得如同刀刻。

值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吏部尚书杨涟垂手侍立在一旁,这位平素以沉稳着称的老臣,此刻官袍的前襟竟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刚刚带来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将文渊阁这方象征帝国中枢的静室,炸得摇摇欲坠。

皇帝在西暖阁的雷霆之怒!捉拿工部侍郎胡庸、兵部郎中周明远!下诏狱!擢升格物院小小算学博士王启年代掌院判!调金鳞卫接管西山防务!每一道旨意,都带着刮骨疗毒般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更带着皇帝对旧有格局赤裸裸的挑战和清洗!

“恩师…” 杨涟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陛下此举…锋芒太盛!胡庸乃胡阁老(胡秉忠族叔)远房侄孙,周明远更是…更是勋贵一脉在兵部的眼线…此二人下狱,牵连必广!更遑论让那等微末匠吏骤升高位,新军接管工坊…这…这置朝廷法度、尊卑体统于何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他几乎是痛心疾首。

张廷玉依旧沉默着,悬着的朱笔尖端,一滴饱满的朱砂墨,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声,滴落在奏章空白处,迅速洇开一团刺目的猩红,如同溅落的血滴。

他缓缓放下了笔。目光从那团刺目的红移开,投向窗外沉沉的宫阙暗影。皇帝知道了炮耳下方三寸…墨衡竟然醒了…胡秉忠投井…物证确凿…金鳞卫出动…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链,一环扣一环,将他先前借御史弹劾营造的“天灾”、“墨衡过失”的舆论,彻底砸得粉碎!皇帝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以更暴烈、更直接的方式,掀开了桌子!

“法度?体统?” 张廷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在陛下眼中,扳倒我们这些‘旧臣’,推行他那套‘新政’,才是最大的法度,最高的体统。胡庸、周明远…不过是陛下借以敲山震虎的两块石头罢了。” 他微微侧头,看向杨涟,“西山炮案,水太深了。胡秉忠背后,绝不简单。陛下要查,那就让他查。查得越深,这水…或许就越浑。”

杨涟一愣,不解其意:“恩师是说…”

“那王启年,一个算学博士,骤然被置于风口浪尖,代掌格物院…” 张廷玉嘴角浮现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是福是祸,犹未可知。金鳞卫再利,终究是初生之犊。西山工坊,百工汇聚,龙蛇混杂…有些‘意外’,总是难免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厉,“当务之急,是稳住我们自己的人!告诉胡阁老,让他那个侄孙,把嘴闭紧!该舍则舍!至于兵部那边…自有人会去安抚周明远的家人。陛下要立威,我们…就让他先立着!”

“是!学生明白!” 杨涟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他深知恩师手段,这是要以退为进,甚至…借刀杀人!

“还有,” 张廷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团刺目的朱砂红上,声音压得更低,“靖王那边…有回信了吗?北狄扣关索要火器之事,他作何打算?陛下调金鳞卫去西山,京畿防务…未必没有空隙。”

杨涟凑近一步,声音低若蚊蚋:“靖王殿下密信,狄使确携其亲笔信函,言明只需少量‘样品’即可退兵,并愿以边境马场相酬…至于京畿…殿下说,‘鹰’已入林,只待风起。”

张廷玉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平静。“鹰已入林…好。”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乾清宫方向依旧明亮的灯火,“那就让陛下,先专心去‘铸’他那千钧重器吧。这江山社稷…终究不是几门新炮、几百新军就能扛得起的。风雨欲来,且看谁能…稳坐钓鱼台。” 他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袖口内侧,一抹极其华贵、却只露出一角的明黄龙纹绣样,在烛光下惊鸿一瞥,又迅速隐没于深沉的衣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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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无名山坳

夜枭凄厉的啼叫划破山林死寂的黑暗。崎岖陡峭的山道上,几支松明火把艰难地撕开浓稠的夜幕,映照出鼠王那张在跳跃火光下更显阴鸷狰狞的脸。他矮小的身形如同鬼魅,在山石间纵跃如飞,身后跟着七八个精悍的锦衣卫番子,人人屏息凝神,脚步轻捷,如同捕猎的群狼。

“脚印到这里乱了!” 一个蹲在地上仔细探查的番子低声道,手指着泥地上几处明显被刻意抹蹭、却又留下慌乱拖痕的印记,“分成了两路!一路向东南下沟,一路…好像往断崖那边去了!”

“下沟?” 鼠王尖利的鼻子在冰冷的夜风中使劲嗅了嗅,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沟底是烂泥塘!这孙子慌不择路,想趟泥跑?找死!留两个人,去沟口守着!其余人,跟咱家追断崖!” 他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光芒。李三这条线索太重要了!通州王记杂货铺只是幌子,永利车行才是关键!而李三,就是连接这毒链的关键一环!他必须活着!至少,在吐出所有秘密前,得活着!

一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影,循着时断时续、仓皇逃窜的痕迹,扑向山林深处那片被称为“鬼见愁”的断崖。越靠近断崖,山风越是凛冽刺骨,吹得火把忽明忽灭。空气中弥漫着枯枝败叶腐烂的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头儿!有血迹!” 一个眼尖的番子压低声音惊呼,指着前方一块突出的岩石下方。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在火把光晕下显得格外刺眼,尚未完全凝固。

鼠王快步上前,蹲下用手指捻了一点,凑到鼻尖一闻,那亮得瘆人的小眼睛里爆出精光:“人血!新鲜的!这孙子受伤了!跑不远!” 他猛地抬头,望向断崖方向那片被浓重黑暗笼罩的山影,“追!死活不论!但嘴里的东西,必须给咱家撬出来!”

他们加快了速度,沿着越来越陡峭、乱石嶙峋的山脊向上攀爬。血迹断断续续,指引着方向。就在转过一片巨大的、如同鬼怪獠牙般凸起的山岩时,前方探路的番子猛地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头儿!快看!”

鼠王一个箭步抢上前。火把的光芒撕开前方的黑暗,映照出的景象让这群见惯了血腥的锦衣卫也心头一紧!

断崖边缘,一棵虬结老松的枝桠上,赫然挂着一具尸体!尸体穿着库丁的短褂,后背心位置插着一支粗糙的、显然是自制的短弩箭,箭杆没入大半,只余尾羽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尸体面目朝下,看不清脸,但身形轮廓,正是那个籍贯保定、谎称通州的李三!

他死了!被人灭口了!就在锦衣卫即将抓住他的前一刻!

“混账!” 鼠王气得尖声怒骂,枯瘦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线索又断了!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尸体周围。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是被人在远处一箭狙杀!杀手是谁?永利车行的人?还是…灭口的另有其人?

“搜!给咱家仔细搜!看看这耗子身上还藏着什么!” 鼠王咬牙切齿地下令。

番子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李三僵硬的尸体从树上放下来,开始仔细搜查。衣服被一寸寸捏过,鞋底被撬开…除了几枚铜钱和半块硬饼,一无所获。

“头儿!你看他这右手!” 一个番子突然喊道。只见李三的右手死死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临死前的用力而发白。

鼠王蹲下身,用匕首小心地撬开那僵硬的手指。掌心赫然是一小撮混杂着泥土和暗褐色干涸血渍的…黑色粉末?还有几根极短的、同样被染黑的麻丝?

鼠王捻起一点粉末,凑到火把下细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极其熟悉的、混合着硝石硫磺和劣质木炭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

“黑火药?” 鼠王眉头紧锁。一个库丁,临死抓一把火药做什么?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那几根被染黑的麻丝上。这麻丝…似乎和寻常的麻不太一样?更粗粝,颜色更深沉…他心中一动,猛地想起墨衡炮膛里残留的焦黑麻丝!难道…

“头儿!这边有发现!” 另一个在断崖边缘探查的番子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鼠王立刻起身走过去。只见那番子指着断崖下方一片被茂密藤蔓遮蔽的陡坡:“下面…好像有火光!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打铁?”

鼠王瞳孔骤然收缩!他拨开藤蔓,探头向下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陡坡下方约数十丈处,竟有一片人工开凿出的、极其隐蔽的平台!平台上搭着简陋的窝棚,棚内炉火熊熊,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叮当的打铁声和隐约的交谈声随风飘了上来!

这荒无人烟的断崖之下,竟然藏着个隐秘的工坊?!

鼠王那双亮得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黑暗中跳跃的炉火和晃动的人影,如同盯住了猎物的毒蛇。李三临死前攥着的火药和异样麻丝…这深山老林里的隐秘铁匠铺…还有那支精准夺命的弩箭…

一丝狞笑在鼠王嘴角缓缓绽开,带着血腥的兴奋:“嘿…踏破铁鞋无觅处!给咱家盯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放跑!咱家倒要看看,这炉子里打的,是什么‘好铁’!” 他枯瘦的手猛地一挥,如同挥下了一道无形的铁闸。这千钧所铸的国法之网,已然撒向了更深、更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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