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孙思邈,途经此地,被这药香和……动静吸引。老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思邈!
这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在狭小的“济世堂”内炸响!震得林枫脑中一片空白!
药王!孙思邈!后世尊为药圣,当世医术通神、名动天下、连帝王都要礼敬三分的传奇人物!他竟然……竟然出现在这西市背街的破败药铺前!而且,目睹了刚才那场以毒攻毒、凶险万分的急救!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枫浑身僵硬!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柜台,左臂的剧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漕帮汉子也惊呆了,按在腰刀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凶狠被极度的敬畏和茫然取代。孙思邈的大名,在民间如同神仙一般!他怎么会来这里?
芸娘更是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躲到林枫身后,紧紧抓住他破旧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铺面内,血腥味、药味、汗味混杂在一起,气氛凝固得如同寒冬的冰湖。摇曳的烛光将孙思邈清癯儒雅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在瘫坐于地的林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惊异和……一丝洞穿人心的锐利!
“老丈?”孙思邈见林枫没有反应,声音依旧清朗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入铺内。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然平稳的张铁头,又扫过那沾染着血迹和天仙子粉末的破瓦片,最后重新落回林枫身上。“方才观老丈急救手法,胆魄惊人,用药更是……别出心裁,以天仙子之剧毒,拮抗乌头之烈性,于死局中夺回一线生机。此等见识与手段,孙某行医半生,亦叹为观止。敢问老丈,师承何方高人?”
师承?
林枫的心脏狂跳!他哪有什么师承?他的医术来自千年后的现代医学体系!但这能说吗?说出来,要么被当成疯子,要么被当成妖孽!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枫的后背。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孙思邈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他不仅医术通神,眼光更是毒辣!刚才那番急救,他很可能已经看出了许多破绽!尤其是……自己这身拙劣的伪装!
“咳咳……咳咳咳……”林枫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声音嘶哑苍老,试图用这惯用的伎俩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同时拖延时间,“孙……孙神医……谬赞了……咳咳……小老儿……乡野鄙夫……哪……哪有什么师承……咳咳……不过是……祖上传下的……一点……一点土方子……瞎猫……碰上……死耗子……咳咳咳……”
他蜷缩着身体,将脸埋在阴影里,尽量避开孙思邈那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目光。
“土方子?”孙思邈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缓步走到张铁头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张铁头的手腕上。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律。他闭目凝神片刻,眼中再次掠过一丝异色。“脉象虽弱,却已趋于平稳,脏腑之毒竟被中和了七七八八!好霸道的‘土方子’!敢问老丈,这天仙子用量几何?配伍可有讲究?如何把握这生死一线之毫厘?”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精准,一个比一个刁钻!直指核心!这绝非客套,而是真正的医学探讨!也是……最致命的试探!
林枫的心沉到了谷底。孙思邈的求知欲和洞察力太可怕了!他越是追问,自己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如何回答?编造一个经不起推敲的“祖传秘方”?在药王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林枫几乎要被逼入绝境之际——
“呃……咳咳……”地上昏迷的张铁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聚焦,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警惕!
“二……二当家!您醒了!您终于醒了!”那漕帮汉子喜极而泣,扑到张铁头身边,声音带着哭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孙思邈的追问也被打断,他的目光转向张铁头,带着医者的关切和审视。
林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挣扎着站起身,依旧是那副虚弱老者的姿态,颤巍巍地走到张铁头身边,嘶哑道:“张好汉……莫……莫动……毒刚解……需……静养……”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用手搭在张铁头的手腕上,看似在号脉,实则是利用身体的遮挡,避开了孙思邈那洞穿人心的视线。
“老……老丈……”张铁头认出了林枫,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后怕,“是……是您……又救了我……”
“咳咳……侥幸……侥幸……”林枫含糊着,心思电转。必须利用张铁头转移孙思邈的注意力!“张好汉……这位……咳咳……是路过的……孙神医……方才……也……也帮了把手……”他将孙思邈的身份点出,既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告诉张铁头,这位可不是普通人!
果然,张铁头听到“孙神医”三个字,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极度的敬畏!“孙……孙药王?!您……您老……”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却被林枫轻轻按住。
孙思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并未从林枫身上移开太久。他转向张铁头,声音平和:“阁下伤势未稳,毒虽解,但脏腑受创,气血两亏,需静心调养月余,切不可再动武耗神。”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枫,“这位老丈的‘土方子’虽然凶险,却也是救命良药。只是……”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林枫,那双仿佛能洞察秋毫的眼睛微微眯起,“老丈方才号脉的手法……拇指按压寸关尺三部的力道均匀,指腹感知脉象细微变化时沉稳异常……这可不是寻常乡野郎中的手法,倒像是……精研脉理多年的国手风范。不知老丈这‘祖传’的脉法,又是师从哪位隐世高人?”
又来了!
致命的细节!
林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才情急之下的号脉动作,完全是现代医生习惯性的触诊手法,虽然尽力模仿老中医的姿态,但在孙思邈这等大宗师眼中,细微的差别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
铺面内的空气再次凝固!张铁头和那漕帮汉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孙思邈和林枫之间逡巡。
芸娘躲在林枫身后,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能感觉到少爷(老丈)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林枫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否认?狡辩?在孙思邈这近乎实质的目光下,任何掩饰都显得可笑!承认?承认什么?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承认自己身负秘密?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之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既然瞒不过……
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孙思邈那洞穿人心的锐利目光,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那么一丝。虽然依旧是那张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但眼神中的浑浊和怯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坦然,以及……一丝深藏骨髓的悲凉和桀骜!
“孙神医……”林枫的声音不再刻意嘶哑,反而带上了一种奇特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低沉,“好眼力……咳咳……”他依旧咳嗽着,但这咳嗽似乎也带上了一种别样的意味。“乡野鄙夫……不敢欺瞒……这脉法……确实……非祖传……”
他顿了顿,迎着孙思邈骤然亮起的探究目光,以及张铁头等人惊愕的表情,用一种仿佛从遥远记忆深处传来的、充满故事感的语调,缓缓道:
“乃是……少时……机缘巧合……得遇一位……云游的……西域番僧……所授……咳咳……那番僧……自称……来自……极西之地……名曰……‘拂菻’……其医术……迥异中土……重实证……轻玄理……这脉法……便是他……观人体……气血流转……所创……名为……‘触诊’……咳咳……”
西域番僧!拂菻(东罗马帝国古称)!迥异中土的医术!实证!触诊!
一连串闻所未闻、却又带着异域神秘色彩的名词,如同重磅炸弹,狠狠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孙思邈清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极其强烈的震撼和……狂热般的求知欲!他一生游历天下,博采众长,对域外医术也素有耳闻,但如此具体、如此“离经叛道”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到!
“拂菻?触诊?”孙思邈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的锐利被巨大的好奇取代,他急切地上前一步,“老丈!那番僧还传授了什么?可还有典籍留存?这‘触诊’之法,如何精要?与中土脉学有何异同?”
他完全被这“西域奇术”吸引了!暂时忽略了对林枫身份本身的质疑!
林枫心中暗松一口气,赌对了!利用信息差和孙思邈对医术的痴迷,暂时转移了焦点!他继续用那低沉、带着故事感的语调,半真半假地描述着一些现代医学的皮毛概念,掺杂大量玄乎其玄的“番僧语录”,将水彻底搅浑。
就在孙思邈听得如痴如醉,沉浸在这“西域奇术”的震撼中时——
“吱呀……”
“济世堂”那扇破败的后门,再次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缩头缩脑的半大少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探进头来。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铺内众人,尤其在看到孙思邈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聚焦在张铁头身上,脸上带着焦急和恐惧,压低声音喊道:
“张……张二叔!不好了!码……码头出大事了!三……三爷的人把货仓围了!说……说您勾结外人,暗害大龙头!要……要拿您问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