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雷声轰鸣,犹如巨兽撕裂天空,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可室内却是一片寂静。
宁欢捏着睡衣边站在黎川柏面前,低头不语。
男人突然叫他过来,面色又难看得紧。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或许是对方心爱的人走了,要冲自己发火撒气也说不定。
江屿知离开这件事,宁欢也很难过。
那人走之前曾叮嘱自己,不要顶嘴、不要任性、乖乖等他,他很快就回来。
宁欢突然有了期待,尽管他不懂自己在期待什么。坦白来说,他已经不再如当初一样恨江屿知了。
那人对他太好了。宁欢有时也会偷偷想,如果一开始遇见的人是江屿知,如今会不会不一样?
念头一起,便如杂草疯长,势不可挡。
“来。”黎川柏手指点了点桌面,“手机给我。”
宁欢乖乖把手机交了出去,不忘告诉男人密码。
黎川柏夺过去,眉头紧皱,在上面点了一阵儿,又把手机扔回宁欢怀里,“从今往后,不要和江屿知有任何往来。”
宁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那上面关于江屿知的联系方式已经全部被删除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川柏,嘴唇蠕动着,“你为什么这么做?”
黎川柏的态度很冷漠。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扫了宁欢一眼,眼神愈加冰冷。
宁欢顺着他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男孩今天穿的是江屿知给他买的睡衣,白色纯棉材质,上面还印了两只小黑猫。
“把这套睡衣脱了,上床睡觉吧。”黎川柏转头继续看电脑,不欲多言。
“我不想脱。”宁欢盯着自己的睡衣,摇了摇头,“你为什么限制我和江屿知的联系,他还要回来找我的。”
男孩的声音很小,似是畏惧着什么。
黎川柏闻言,目光凝在项目报表上,一言不发。
宁欢也不敢离开,只好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鲨鱼拖鞋上,这也是江屿知买给他的。
那人甚至还想买会叫的鞋,说这样自己走路就会像只小鸭子。可是在“鸭子”二字刚出口时,江屿知马上闭了嘴。
宁欢还记得,当时江屿知小心翼翼地去看自己的反应,那模样还令宁欢偷笑不已。
其实男孩根本不在意,却故意板起脸,假装不开心。江屿知因此哄了他好久。
“你很期待他找你吗?”黎川柏突然问。
宁欢一时摸不透这个问题,他偷偷去瞧男人的脸色,却见上面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如同以往,宁欢会扑过去抱住他,甜甜地说,哥哥,我只希望你找我。
可是现在他又不想这样了。江屿知告诉他,有点骨气。
骨气是什么?牛棒骨?那倒是挺硬的,他以前在垃圾桶里都不翻这个。
他跟江屿知嘟嘟囔囔这些,换来江屿知对他一顿“暴揍”。手足足疼了好几分钟!
宁欢正在这神游天外,突然什么东西“砰”一声砸到了他的脚下。
男孩吓了一跳,猛地回神,发现是黎川柏把杯子摔过来了。
“你在想谁呢?江屿知吗?”
“……对,你不应该管我联系谁。”宁欢点了点头,面色很认真。
黎川柏站起身,低头俯视着面前的宁欢,“你再说一遍。”
房间宁静下来,地上的碎片因为吊灯的反射晃来晃去,刺得宁欢眯起眼睛。
四周弥漫起肃杀的气息。
这世间每一个人,心里头都有暴戾,有的人重,有的人轻。
黎川柏毫不掩饰,江屿知藏的很深。
宁欢呢?他不知道自己。除了那次被男人辱骂母亲,他没有真的准备赴死过。
但他今天突然又想试试了。
那么,这次为了谁呢?哦,原来是为了以前他最讨厌的男狐狸精,江屿知。
“我说,我在等江屿知回来找我玩,你不应该擅自用我的手机拉黑关于他的东西。”宁欢一口气说完,又小声加了句:“另外,只会拉黑删除这一套的人,真的很没品。”
“我没品是吗?”黎川柏笑了,面上却是一片寒意,“你在等江屿知?要和他走?”
“我……”
“你哪儿也不用去了,从今天起,没我的命令,你跨不出这个房子。”
宁欢看看他,目光突然不再闪躲,“不行,我会报警。”
“犯不上,我直接让司机送你去警局。”黎川柏说。
宁欢突然环视了四周一圈,拔腿就跑。
他自然不是黎川柏的对手。不过这次的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做得没错吧?
黎川柏看他的动作,也没追,“你走出这个门,法院的传票就会紧跟其后。所有的钱,你一分不少地全给我吐出来。”
宁欢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行,我都还你,但是钱有的我花了,分期还。”
“不行,不能立刻还上,老子让你进牢里呆一辈子。”黎川柏慢慢转过身,挑了挑眉,“宁欢,要不要试试?”
宁欢的心跳剧烈加速,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心内无限凄怆。
以身饲虎,就该想到下场。
真好,到了电视剧反派落网的情节了。这次落网的,就是他宁欢。
“为什么?”宁欢一咧嘴,硬是挤出个笑,“就因为你爱那人其实喜欢我?亲了我?为了我跑了?”
“什么?”黎川柏愣了,他快速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清男孩的话,“再说一遍?”
“你今晚耳朵不好使啊?我说,你爱的江屿知,喜欢我!”宁欢笑得格外灿烂,眼中泪水朦胧一片,“想不到吧?黎哥,你比不上我。”
痛苦远比男人的话先到一步,宁欢的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一时没缓过来气儿。
黎川柏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双目赤红,双手掐住宁欢的脖子,掐得越来越紧。
宁欢拼命挣扎着,踢他,挠他,咬他,可奈何在一切绝对力量之下,都是徒劳。
很快,男孩的面庞青紫,眼前也一片昏暗,他的手渐渐无力,慢慢垂了下去。
宁欢盯着这头凶兽的眼睛,用尽最后力气竖了个中指。
他说,黎川柏,你第二次要杀我了。
男人的手顿住了,他开始呼哧呼哧喘气,眼神凶狠地仿佛要将宁欢生吞活剥。
宁欢捂着脖子,大口吸着新鲜空气,他也不躲,只是怨恨地笑了,“怎么样啊黎哥,我硬气吧?”
他的视线与黎川柏狠狠对撞在一起,黎川柏突然觉得这很熟悉。
一直以来,男人都认为,宁欢和江屿知完全两个模样,前者胆小懦弱,后者勇敢无畏。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厉害。”黎川柏点点头,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眼底却含了不易察觉的悲戚:“宁欢,江屿知没操你吧?”
“睡了又怎么样?你睡不到他,我不能睡?”宁欢慢慢站起来身,面带讥讽。
“我现在明白了,你哪里配得上江屿知啊?你他妈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还妄想碰到天上的神仙?
咱们俩都是一路货色,一样的人人喊打!你看不起我有什么用啊?我不配,你他妈也不配!!!”
“是老子眼拙了,你这浪货才是真他妈有种。”黎川柏怒极反笑,他大步逼近,拎起宁欢的睡衣领子,再次将人摔在了地板上,“这么愿意跟江屿知发骚,老子他妈也一样能成全你!”
男人身材高大,平日里往那一站像堵墙似的,宁欢此刻又如同强弩之末,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面前暴怒的男人施展他的暴行。
那夜确实痛苦不堪,是往后很多年里,宁欢回忆起都会颤抖的一晚。
时间慢慢流逝,窗外月色凄寒,暴雨如注。
宁欢的意识渐渐抽离。
他的泪珠顺着眼角慢慢滚落,冰冷而了无生气;他的脑子里混乱不堪,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
当男孩面朝地板、绝望地无声哭泣时,他身后的黎川柏眼中愤恨不知何时已褪去,只剩无尽的苍凉与痛苦。
又过了很久,宁欢突然觉得耳畔隐约传来一句什么话,他慢慢凑近去听。
那是一道沙哑的,心如死灰的,带着颤抖的男声:“欢欢,你真该死。”